那单薄的小船,一下子就被风浪吞没了。
船上的摆渡人与罗遮,也被掩去了身影。
狂暴的浪涛,仿佛诞生于真正的海洋,平地拔起数十丈,又重重砸落在水面上,涛声中像有千万人的悲哭。
小橘猫的一颗心提了起来:“喵呜?”
“从上空飞过,只会被迷雾障眼;从离恨海中渡过,方能到达狐国。”罗师父道,“罗遮不是第一次回来了,无须担心他。”
站在岸边等候良久,又一次惊涛拍岸震耳欲聋的声响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两个身影。
小船只剩下一块木板,岌岌可危,好像随时都要沉底。站在船头的罗遮,衣衫却未曾湿透。
离恨海中的不是水,而是多情狐族沉积了无数年的爱憎心绪。
看一身素白的罗遮走上岸,众人都不敢说话。他瞳色漆黑,神情平静,好像那激起滔天浪潮的爱恨,并非出自这具枯槁的身体里。
“走吧。”罗浮在前带路。
临岸是一小片烟霞般的花树林,像是桃花,却在初秋时分依然灼灼怒放。
少顷,视野逐渐开阔。面前有一白石牌坊,穿过去,花林小径皆不见,赫然是另一番景象。
乐源想起了钧天道院的山门。从门前眺望,只能看见积雪皑皑的峰顶,穿过山门,眼前却变成了绿树繁花飞阁流丹,应该都布置了某种结界。
“狐国到了。”罗师父说道。
“我先走一步。”留下这句话,罗遮便独自离去了。
将视线从他背影上挪开,小橘猫开始打量眼前的狐国。
建筑与外界并无太大差别,也许比凡间城镇更华丽精致些。来来往往的,有些是人类模样,还有许多少年男女,毛茸茸的狐耳狐尾还漏在外面——乐源施展变化之术时,橘色猫耳也藏不起来,这像是个幻术中的老大难。更年幼的狐崽,还是小狐狸的原形,被当妈当爹的抱在怀里过市,像抱着一只小毛绒布偶。
乐源甚至还看到一头成年的火红狐狸,背脊上趴着一窝小狐狸,红的黄的雪白的带斑点的,什么色儿的团子都有,从上空飞奔而过。搭狐车的小崽子们挤挤挨挨,吱吱喳喳,探头看下面的风景。
人形狐狸们男俊女靓,狐崽子可可爱爱,还挺赏心悦目的。
看看这繁华的狐国,乐源在心底叨叨,大黑猫你快反省一下,你都把猫族带去黑煤窑挖煤了!
罗师父在狐族中辈分挺高,走一路,一路都有狐狸问安。她矜持地点点头,有时问询两句小辈们的近况。
走了一会儿,她指着稍远处,那座极其显眼,还笼罩着一层光晕的巨型白狐雕像,说道:“那是狐族先祖飞升时留下的遗蜕,庇佑我族长盛不衰。”
遗蜕?小橘猫赶紧抬头去瞧稀奇,就像金蝉脱壳时丢下的那个壳子吗?
一比一复原,还闪闪发光,倒是帮后人们把造金身的工夫都省了。
“先祖遗蜕脚下,便是狐族的演武场。”罗师父继续说道,“沐雪风,你可以去那里练刀。你声名在外,演武场中会有人前来求战。懒得应付时,就随口打发了。”
“好。”
来到一处庭院中有棵绣球花树的宅子前,罗师父停下脚步。
一个垂髫小童正等候在门口,见到他们,嗓音清脆:“姑奶奶,照您的吩咐,里面都打扫干净了。”一对浅灰色的狐耳从发间钻出来,小童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模样乖巧。
“好,”罗师父颔首,又转向身后的一人一猫,“你们就住在这里吧。倾覆天意城也非一朝一夕之事,要住上一段时日。这小家伙叫罗小禾,琐事可以寻他,他家就住隔壁。吃饭去市集,或是到他家吃。这条街都是我的小辈,你们不必拘束。”
罗小禾点点头,笑眯了眼:“我娘很会做饭!”
“好。”“喵喵。”
罗师父又递给小橘猫一枚红玉制的九尾狐塑像,只有拇指大。
“在狐国市集中出示此物,花销都记在我的账上。”
“喵喵!”谢谢师父,师父好大方啊!
“不必客气,要买什么,吃喝什么随意。”罗师父微微一笑,“不过,别去风月馆。若是为师发现你们胆敢用我的钱去寻欢作乐,看我不打红你们的屁股。”
风月馆,是青楼吗?没想到狐国里也有这样的地方。
其实乐源还挺好奇的。也不打算干啥,就纯进去逛逛,叫上好兄弟一起。
或许猜到了他的念头,罗师父又恐吓道:“风月馆里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魅狐,小心陷在里面,钱财被扒光,关在灶房里洗碗,连自己叫何名姓都忘了!”
更、更好奇了。
“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小猫咪,明日带你修习幻术。”
“喵。”
罗师父走了。和饲主一起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布置得很妥帖,没什么毛病,沐雪风也随即说道,要去演武场练刀。
小橘猫“喵”了一声,挥挥前腿,你去吧。
饲主走后,小橘猫化成人身,敲响隔壁家的院门,去问集市在哪里。
应门的是罗小禾。刚才乐源就已发现,他的浅灰狐耳上绑着一根红线,缀着一把小巧玲珑的银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