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渊咬了下牙,平素柔和的面部线条陡然颓丧起来,好像被 人在伤口处抓了一把似的,“他…活不久。”
“活太久有什么意思?”高氏轻轻接一句话。
谢玉渊目光瞬间惊愕,“娘,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高氏眼神闪躲了一下,“罢了,延古寺也不是避世之所,咱们还是回去吧。”
“娘!”
谢玉渊伸手拦住了她,慌乱道:“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他?想和他一起去,是为了我才撑到现在?”
夏日的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到高氏的脸上,有细碎的流光划过,潋滟而迷离。
高氏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发,叹道:“阿渊啊,说什么傻话,你是娘唯一的亲人。”
谢玉渊反手死死的抱住高氏,“娘,你也是阿渊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娘不要想那些不该想的念头,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嗯,在后头!”
“二奶奶,小姐,有小沙弥来报,了尘大师想见一见小姐。”
老和尚?
谢玉渊抬起头,一脸的茫然。
高氏:“去吧,中元秋那日他就在我面前提起过你,说是想见一见。”
谢玉渊却在这话里听出了几分玄机:“中元那日,他替二舅舅他们超度了?”
高氏点点头,“娘在这等你。”
…
谢玉渊跟在小沙弥身后,进了了尘法师的禅院。
院里两株不高不矮的古松,除此之外,再无
一草一木。
谢玉渊敲门,进去,坐下,小沙弥端来一杯清茶,悄然掩门离开。
屋里简单整洁,檀香扑鼻,佛台上观世音菩萨一手持宝瓶,嘴角微微扬起,一双慧眼俯看众生。
了尘坐在蒲团上,闭目念经。
谢玉渊看了他片刻,心里泛起一阵阵的苦楚。
寂静的夜里,二舅舅是不是也如他一样,着穿袈裟,手持木鱼?
他念的什么经?
可是往生经?
替高家烈祖烈宗忏悔,赎罪?
可是悔从何来?
罪从何来?
谢玉淡陡然睁大了眼睛。
她被自己刚刚瞬间冒出的想法,吃了一惊。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丫头,不尝一下那茶的滋味吗?”
谢玉渊猛的回神,端起茶盅品了一口,苦笑:“大师,我不懂茶,也品不出茶。”
了尘和尚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空空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别说是茶,便是酒,也能品出几分禅机来,他悟性极高。”
谢玉渊坦然的回看过去,“让您失望了。”
“非也!”
了尘和尚摇摇头,“有人如茶,有人似水,各人有各人的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谢玉渊很想说“听不懂”,却又怕伤了和尚的心。
了尘和尚道:“悟性极高的人,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普通人,柴米油盐,爱恨情仇。人之一生,草木一秋,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谢玉渊想了想,“大师,我却觉得是命运的一个冷笑话。”
“噢?”了尘大师眼前一亮,“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不到别人,只看我自己身上,父慈子
孝是个话笑,夫妻恩爱是个笑话,兄友弟恭是个笑话,君臣同心…更是个天大的笑话。都说佛能渡恶,可恶在人心中,在血中,在皮肉中,能渡吗?”
谢玉渊第一次真心实意的跟一个陌生人,说出这么冰冷的言辞,心中只觉得畅快!
和尚的眼睛更亮了,“你倒是大胆。”
谢玉渊垂下眼帘,复又抬起来,自嘲一笑,“得罪了,大师!”
“心中所想所感,何来得罪。三小姐颇有高氏祖辈的风彩。”
“阿渊比不上。”
了尘眼神温和,“有句话,三小姐且听听。”
“您说?”
“喝眼前的茶,忘身后的事。”
谢玉渊猛的抬起头,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和尚。
“阿弥陀佛!”了尘闭上了眼睛,“且去吧!”
谢玉渊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大师道了个福,慢慢推开门迎着光走出去。
了尘望向开了又合的门扉,几缕暮光透入室内,有小小细尘飞舞。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那人说:大师,我的恶,佛渡不了。
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听到这样胆大包天的话,还是他的血脉至亲!
可真好啊!
…
谢玉渊从佛堂里出来,心一下子静了不少。
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能急,稳着来,总能想出让二姐不嫁过去的理由。
回到后宅,东西都已经收拾装车。
“阿宝,这车从哪里雇来的?”
阿宝笑道:“哪是雇来的,是寺里的,说是送咱们回去。”
谢玉渊好挑眉,“这老和尚还挺懂人情。”
阿宝一脸的惊悚,心想:小姐啊小姐,您对
方丈大师也不尊敬了,可不带这样的!
车子驶离延古寺,一路往山下走,刚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