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调拿着青霓给的种子还有化肥, 十分认真地开始种田,西汉已经有冬小麦了,这时候叫宿麦, 四年前汉武帝劝百姓种过,可惜就跟劝懒癌晚期勤奋一样, 效果不大。
他在燕地颇有名头,以豪爽仗义著称,得知他选中了一位少女做主公,颇为诧异,尤其是听闻对方对他不屑一顾,竟然将这位豪侠安排去种田,燕地之人都以为其会不堪受辱, 割下那位女士头颅, 扬长而去。
等啊等,等到麦苗都长出来了, 等到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赵调依旧在埋头苦干,天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光着黑膀子在地里挥汗如雨。
而另一边, 一位富家子弟准备了夜宴, 邀请了赵调, 客人还没到,他眼角轻扬, 对着身边朋友嘲讽:“他拒绝了我的招览, 我还以为他有多高志向, 原来只是想要当个农人。”
朋友瞥了一眼案几, 四边皆是夹金,奢华灿烂,“所以你特意新打造了这些东西,想要他后悔?”
已有奴婢将雅梨切好去皮,端上来,富家子弟拈了一块,咀嚼着,咽完后才说话:“我要让他看看,跟我能过什么日子,跟一个处女又能过什么日子。”
朋友笑着摇摇头,“听闻他是为了报恩而跟随那女士,你说,他是真心想要报恩,为此甘于田野之间,还是只想借此打出自己知恩图报的名声,博取名利?”
“哦?你不是墨者?墨者不都是信恩情道义的么?”
“义者,人也,吾信义,非信人。”
“如此甚好。我有热闹可看了!”
赵调来赴宴,粗布短衫,贱鄙出身,坐在一屋子绫罗绸缎间却泰然自若。
酒过三巡,富家子弟投以注目,便有人似是醉了,玉箸敲着金杯,问赵调:“你是如何想的?追随一处女,她能带给你什么?名声?地位?还是你相信她是那卫皇后,你也能随着在建章当差?”
周围人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丈夫生世,当带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虽然现在还没这句话,但是意思是这么个意思。赵调的选择,让大多数人都难以理解。
朋友满怀好奇地看着赵调,想知道他要怎么做。
墨者信义,更遵循上下同义,可赵调既非墨者,又非巨子,他便不会轻易信他的义,更别说同义了。
赵调涨红了脸。
儒家公羊一派尊崇“大复仇”理论,并将此盛行于汉武时期,用一句“九世犹可复仇乎?虽百世可也”点燃了汉人血气,所造成大结果是对匈奴复仇之风猛烈,而一些小结果……便是为血亲为朋友而杀人的事情层出不穷了。
除了亲朋好友,自身若被轻辱,汉人也能拔刀来个血溅五步。
“尔等是否认为,俺是为了对外表现俺是义士,才认处女为主?”
没人说话,然而看其中一些人表情带笑,便知他们是如此想的。
赵调的脸愈发红了,血气在往脑门涌,他腾一下站起来,举起案几上一把匕首,上面还沾着熟羊肉膻味。其他人脸色微变,有二三子在惊呼:“快把匕首放下,放下!”
富家子弟亦是僵住了,“啪”一声,匙掉到地上。烛光摇曳,一寸寸染亮匕身,先前便十分雪亮的匕首,此刻更添了一层幽诡的暗橘光晕。
大伙儿心里忍不住骂自己,怎么就昏了头了,这些游侠能一言不合就杀人啊!
“唰——”
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匕尖重重“笃”了一下,插|进案木里,一样东西飞了起来……
朋友轻“咦”一声,抬起障扇,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富家子弟惊魂未定,然而看到那个东西,此刻惊意顿在脸上,竟还缓缓生出些许羞愧来。
四面鸦雀无声。
赵调割下来一截布料,随意包住咕噜噜冒血的手指,站了起来,沉着声说:“谢过主家宴请,俺要回去睡觉,明日继续种地了。”
他转身,大踏步往外走去,没有当众明志,可众人视线不由下移,盯着飞落于地的物件。
那是一节尾指,几个呼吸前,它还长在赵调手上。
他虽不曾高声说出自己的决定,这断指已能说明一切——残缺之人无法为官,除非你能才比孙膑。
赵调自绝官场以明志,富家子弟感觉面皮好像被扇肿了,忍不住对朋友说:“我们好像误会人家了……”
朋友想起赵调此前坚决的眼神,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稍后,也离开了宴会。
*
“你的尾指是怎么回事?”
赵调被这一声定在了原地,怎么也没想到入夜了,自己想追随的那位主公还没睡。而且,这里还是田边,他是过来看看麦苗情况,主公呢,也是来看麦苗?
“尾指……”赵调不想拿这事来邀功,他含糊地说:“和人逞凶斗狠,剁掉了。”
他主公没问为何他要逞凶斗狠,只说:“需要我帮你让它长出来吗?”
赵调一怔,断指还能长回来?扁鹊再生也无这本事,他主公居然比扁鹊还厉害!
青霓瞧着淘宝里那些硅胶仿真手指,正要说一些“不过事有定数,我替你改了定数,你便要付出些许代价,譬如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