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霓瞅着面前的青年, 他跪坐在席上,低着头,肌肤白皙, 发如丝绸,怎么也不像是当仆从的样子。
说是哪家贵公子也不违和。
“陛下说,你被送给吾了?”
听到这话, 青年似乎有些羞赧, 抿了抿唇后, 支吾出几个字:“在下会寸步不离伺、伺候国师。”
“你叫什么?”
“郑十。”
这名字……
青霓随即看向他的脸, 看着就又俊又俏, 白面书生,居然叫这么随意的名字?
青霓:“你来之前, 知道我的事情吗?”
扶苏尚有些羞耻, 却还是点了点头。
青霓:“好。你以后就负责照顾我的牛了。”
扶苏:“……?”
青霓:“先给它沐浴洗澡吧。”
沐,濯发也。浴,洒身也。洗,洒足也。澡, 洒手也。在古代,沐浴洗澡连着来,才是洗全身。
扶苏:“……”
青霓等了两三秒,有些困惑地看向他。
“……唯。”
扶苏:给牛沐浴洗澡,应该不难吧?
——他之前一整天干的活就是扫洒修剪花枝, 累也只是因为地盘大,像沾水擦宫殿的活,他还没来得及接触。
这个新来的仆从去后院了, 青霓托腮欣赏窗外风景, 听着树上黄莺婉转的歌喉。
雪貂跳上案几, 拉了拉青霓袖子。
没反应。
又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手腕,这才引来青霓的注意,“怎么啦?”
“衣衣,你没感觉那个新来的小子不对劲吗?哪有那么白又那么俊的奴仆。”
雪貂叹息一声,脸上掠过明显的嘚瑟。
它家衣衣真是太单纯了,还好有它这个聪明机智的系统帮衬!
“说不定人家之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但是犯了秦律,全家下狱,他刚被充进宫当奴仆,就被秦始皇看重,送到我身边了呢?”
系统愣了愣,“好像……也有这个可能?”
青霓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而且,秦始皇亲自送来的人,肯定没有问题,顶多就是给陛下当眼线,但是,反正我有这套留仙裙,也不需要吃饭洗澡上厕所,放眼线就放眼线呗。”
正主都无所谓了,系统想了想,也觉得多个仆从没什么大问题,而且还长得那么好看,摆在身边多看两眼,赏心悦目!
另一边,扶苏盯着眼前的母牛,如临大敌。
母牛卧在栏里,没什么精神地抬头看了一眼他,又慢吞吞趴下头去。
“沐浴……要先打水。”
扶苏呢喃着,找人问了地方,艰难地拖了一桶热水回来——他本来是想打凉水的,可宫殿里的宦人听说他是要给国师的坐骑沐浴洗澡,拦住了他,硬是现烧了热水让他拿过去。
“给牛用热水,也太奢靡了。”扶苏自言自语,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扶苏转过头,便看见国师站在那儿,眼底笑意如花,眉目舒展开来,比起刚看见她时多了三分生动。
抱怨时被正主发现了,直让这位脸皮薄的青年面红如滴血,“国师,我……”
青霓礼貌地等了一会儿,都没等他 “我”出个所以然来,就帮他说了,“你觉得我用热水给它洗澡,是奢靡?”
扶苏点了点头,“柴禾贵。”
虽然对于他来说,柴禾想用多少用多少,但是长公子也清楚,别说寻常黔首了,就连普通官员都没办法天天热水洗澡。
现在还没有沐休这个词,西汉时才出现明文规定:“吏员五日一休沐。”意思就是每五天给他们放假一天,回去洗澡更衣。这还是官吏家,至于普通人家还想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洗澡?一年洗一次才是常事。就有柴禾难弄的因素,一般人烧火做饭都不够,别说洗澡了。
现在给牛洗澡居然要用热水,从那宦人处得知,还是三到五天洗一次。听得扶苏直皱眉。
青霓挑眉,“那你可知陛下和公子们,以及贵族,身上的衣裳至多穿几次吗?”
扶苏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此刻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青霓:“看来你是知情的。不错,他们的衣裳从不穿第二次。”
宋太宗穿洗过的衣服,能被史官专门记载在史书上,夸他勤俭节约。
如果只是宋太宗,还可以说是史官拍他马屁,但是,唐肃宗衣服洗过三次,还专门拿去给大臣炫耀,被记载在史书上!
晋王皇后,夸她虽然是皇后,却勤俭节约,用的理由是穿洗过的衣服,被记载在史书上!
南昭明太子为给世俗做朴素表率,穿洗过的衣服,被记载在史书上!
各朝各代都是这样,秦朝亦不能免俗。
青霓理直气壮:“柴禾多少钱,一件绣金丝银线彩色图案的衣裳多少钱?现在你还要说我奢靡吗?”
扶苏没想到青霓还能从这方面反驳他,本就不善与人争辩的他,此刻更是词穷。
关键的是,扶苏绝望地发现,自己并不能找出她话里的错误——她说的是对的,一件衣服只穿一天,比牛三天洗一次热水,可奢靡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