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安静得只有无尽的风声,无花站在门口,静静望着大厅里泪流满面的洛飞羽。
洛飞羽脸上已经很狼狈,凝干的血迹和新淌湿下来的泪水混在一起,乱七八糟。他吸了吸鼻子,一开口,就是浓重的、哽咽的鼻音:“和尚……徐二死了……”
“……”无花从没见过柳惊霜这副模样。
他在赶到这里之前,明明有很多话想问,有一肚子的兴师问罪想倒……他气势汹汹,胸有成竹,他是为了来看柳惊霜识人不清的后果,给他“长记性”的。
可他看到这样的柳惊霜,喉咙里忽然一句冷嘲热讽的话也吐不出来了。
他大步走过去,蹲下.身子,轻柔拭去洛飞羽脸上的泪,将内力输送给他,为他疗伤。
洛飞羽忽然往后退了数寸,躲开了他的手。他脸上露出一种很冰冷的神情,和无花的双眼对视,一字一句问:“……你去哪儿了?”
无花道:“我房里放着张纸条,说天工甲人在城外虎丘塔顶,天亮不候。”
洛飞羽苦笑道:“不管那消息是不是真的,你都会去看一看,你是要给天宗的杀手留下对你我出手的机会。”
无花默了默,缓缓点了点头。
洛飞羽惨淡闭上双眼,“你早就看出来徐二是天宗的杀手。”
“是。”
“你早就知道,却什么都不说,你想借这机会,看清我和连城璧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是。”
“……”洛飞羽悲凉扯了扯嘴角,“那大师现在看出来了吗?”
无花静静看了他半晌,道:“……徐青藤杀不了你。”所以就算他真的对柳惊霜出手,也不必担心,这恰恰还能让柳惊霜看清楚,谁才是他身边真正值得信任之人。
他若看上了谁,便一定要那人心中满满当当只有他一个人。
他要让柳惊霜明白,不管连城璧、徐青藤还是其他任何人,都不如他可靠。他才是柳惊霜唯一可以共谋、可以依靠的人。
洛飞羽听到这话,不禁绽开寒心至极的笑容,笑中带泪。
无花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望着洛飞羽惨白的脸色,眉头紧锁:“以你的能力,本不该为他所伤。”
洛飞羽嗤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上当?你以为我看不出连城璧设了套等我钻?你以为我不知道等着我的可能是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哪怕是陷阱也心甘情愿踩进去了?”
他用心碎般的目光望向无花,在看到无花完好无损、白衣如旧的时候,神色还恍惚了一瞬,“……我再如何张扬放肆……也不会赌你的命大不大。”
无花先是微微皱眉,随即,他的眼睛慢慢睁圆了,脸上缓缓露出混合着意外、惊喜和怔楞的神色。
他脱口道:“你……”
柳惊霜……把他的命看的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
无花认识到这点,心头无端涌上狂喜。
可紧接着,洛飞羽便凄惨似的对他笑道:“可你呢?”
无花的那份狂喜一下子就被堵在喉头。
他……却轻描淡写的就拿柳惊霜的命做赌。
他觉得自己该为此辩解一二,因为他眼里的柳惊霜,本不至于如此狼狈,他是相信柳惊霜的能力才离开的,而且当他寻到呆呆后,意识到连城璧的目标其实是沧骨曜月,他便立刻赶回春江城了。
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又变得很苍白、很无力。
他眼神瞥到徐青藤肋间的断剑,隐约猜到此间发生过的事,“……他本就是来杀你的,你又何须为这样的人难过伤心?”还用这样指责的目光看他。
“这样的人?”洛飞羽茫然抬头,“怎样的人?”
无花道:“杀手若不杀人,便必为人所杀。无论是怎样的意外发展,他本来也就不可能活,一个必死之人——”
“一个必死之人,在你眼中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甚至他死了,对你来说可能还少了一个潜藏的情敌?”洛飞羽打断他的话,莫名感受到一种透彻骨髓的寒冷。他捂住自己的脸,笑得停不下来,“……我真是个傻逼,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他该说什么呢?无花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无花也没有预知能力,更不知道徐青藤会反水连城璧,他选择袖手旁观,本没有什么错。
洛飞羽不该迁怒他,在这件事上,无花本来就是无辜的。
他只是难过,难过又孤独。
来这世界三十余年,他一直不肯直面这份孤独,直至今日此时,当他抱着徐青藤的尸体徒然坐在空荡荡的酒楼里,当他孤身一人坐在这茫茫天地之间,他忽然觉得孤独。
他发现在这个人世,放眼天下,没有一个人,能明白他的孤独。
就连无花也不能。
……他很累,好想回家。
无花忽而深沉地、长叹了一声,在刚才那刻,他心底生出一种想要抱抱洛飞羽的冲动。他看到柳惊霜为徐青藤的死难过,心里却居然在想:如果自己为他死了,他会不会也像这样为自己难过?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摸摸洛飞羽的脸,想抚平他的难过和伤心。
洛飞羽突然出声,就像往常那样对他笑,笑着叹道:“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