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飞羽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只想好好找个地方平静下来, 好让自己尽快恢复冷静和大脑运作能力。
天知道他刚才每把一个人翻过面来……都会害怕那人长着无花的脸……
他的神经已经紧绷到极限了,再也没办法为外界任何刺激做出“合适”的反应。
他觉得很累,又很害怕, 这种恐惧没办法跟人说, 他明白自己该像个坚强的男人, 咬咬牙把这当成“小场面”,可他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往外涌。
他怕的不是尸山血海,是万分之一。
若无花死了……他便……
……
连城璧此人的可怕,不是他会害死你、折磨你, 而是他若将谁视为“宿敌”, 他便从“根”上毁了你。
杀人于他, 是最不入流、最失风度的手段;他最擅让人身败名裂、让人玩物丧志、让人颓废发疯……乃至变得不能再称之为“人”,成为行尸走肉般的畜生。
洛飞羽极缓慢地转过了身。
“不是我。……”他只这么说。
风四娘从未见过这样的柳惊霜,他就像一头一下子闯进了茫然天地的幼兽,血丝满涨的双目里不是明亮的光彩, 而是无尽的困顿、迷茫……和恐惧。
这世上竟有柳惊霜会怕的东西?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碎掉的大门,显然是沧骨曜月的手笔;这里每一个人都死于一柄可怕的宝刀;柳惊霜身上都是血,还这样反常……
鱼吃人、轩辕兄弟、人上人、厉青锋、金菩萨……全江湖除了柳惊霜和萧十一郎, 还有谁有本事,能不逞着刀利将这些人一刀毙命?
她艰难问道:“你……有没有见过萧十一郎?”
洛飞羽摇头。
“他们是谁杀的?”
洛飞羽斩钉截铁笃定道:“连城璧。”
风四娘身后的沈璧君立刻秀眉一紧,“是你亲眼所见?!”
洛飞羽张了张口, 没说话。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连城璧杀的,可他的确没有亲眼看到连城璧杀人。
他刚刚就在外面见了连城璧,可那时这八仙船门口只有他们两个人,也没有旁人看见。
他这样沉默的态度,足以回答很多问题。
风四娘还带着两个跟班,其中一人低语道:“你看他这样,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发了狂杀了这里的人,又怕传出去名声不好,才说……”
风四娘一个眼刀飞过去,“你闭嘴!”
洛飞羽忽而自嘲似的冷笑了一声,他握了握拳,打开窗户。夜风倒灌进来,驱散了一丝房内的血气。
“我耍了连城璧一次,他便来耍我……呼……我自会去想办法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洛飞羽跃出窗子,大轻功一路火花带电,没入无边月色里。
风四娘在他身后大喊道:“我信你!!”
洛飞羽也不知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
他回到了他刚来春江城时落脚的那间酒楼。
天已大亮,他在白马山庄外守了一整晚,无花没有回去。
连城璧倒是回了庄子,但现在这人在洛飞羽心里只是第二紧要,他急于想知道无花的安危。
洛飞羽还算清醒,以他现在的状态对上连城璧,只怕三言两语就会被对方兵不血刃。
所以他必须得先找到无花才能安心。
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无花到底可能会去哪儿。
无花所在意的事,除了杀连城璧攫取天宗,就是修好荣枯找回记忆,不然他还有什么不得不夜半离开的理由?
只有风四娘和洛飞羽知道他失忆,无花自己更不可能外传,那除了连城璧,又还有谁能引诱得动他?
现在,连城璧好好的在白马山庄宴客,无花却为什么没有回来?
洛飞羽从未如此无力过。
他觉得他的所有聪明机智都派不上用场,越是想不通,就越是心急如焚。
这种焦躁的心情在他听到路人的闲谈时达到顶峰。
那些吃酒的人一见他坐在这里,便两股战战,不一会儿,这酒楼的人就全逃光了。
洛飞羽依稀听见他们说:“柳惊霜有失心疯,在桃花巷突然发狂,惨绝人寰杀害了上百条无辜人命,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洛飞羽惨淡笑了笑,叹着气摇了摇头。
连城璧真狠。
他目标列表里匹配度能达到90%的人,他都不应该太小看。
这回他吃了大亏,早晚要连皮带骨讨回来。
正这么想,他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手。那手里拿着坛酒,稳稳放在他面前。
洛飞羽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但抬头看清来人时,那点光辉又飞快地湮灭下去。
徐青藤对他笑道:“你看起来倒像不欢迎我。”
“哪能啊,”洛飞羽扯了扯嘴角,“你没听他们说吗,我丧心病狂,杀人不眨眼,现在谁敢来找我喝酒?也就你这二货。”
徐青藤在他对面坐下,随手捞了两个海碗,泥封一掀,把酒斟满。
清冽的酒香令洛飞羽神清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