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章翎家的玄关处,蒋赟想起那天放学时自己和章翎吵的那一架,就觉得特别尴尬,特别讽刺。
他脸皮发烫,心脏狂跳,有一种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
但是不行,他是送水师傅,不能给刚子叔惹麻烦。
蒋赟穿着一件黑色圆领短袖衫,底下是牛仔裤、人字拖,整一身都是别人不穿了的旧衣服,裤子甚至是李照香从社区的旧衣捐赠箱里捡来的。
一整天干活出汗,上衣湿了干,干了湿,这会儿都脏得没眼看。
他用左手挠挠裤腿,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长指甲,立刻握成了拳。他不敢看章翎,更不敢看她的父亲,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章知诚也在打量蒋赟,这个男孩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瘦削,手臂那么细,却能扛起沉重的水桶爬四楼,换成是他这个成年人都会感到吃力。
章翎见蒋赟低着头不吭声,问:“蒋赟,怎么是你来送水啊?”
她还试着拎了下地上的水桶,惊呼,“喔,好重!”
蒋赟没回答,只低声问章知诚:“叔,水要装吗?”
章知诚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要,你跟我来,不用脱鞋。”
蒋赟摇摇头,从裤兜里抽出两只鞋套,套在脚上。
他拎起水桶,跟着章知诚到了饮水机前,先把空水桶拿下来,再弯腰拆掉了水桶口的封装,章知诚按住他的手:“我来吧。”
他看到了蒋赟左手的美甲,心里一阵迷惑,却没说破。
蒋赟用力摇头,拂开他的手,咬牙把水桶扛起来,“咚”的一声装到饮水机上。
章翎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看到蒋赟涨红着脸,满头大汗,赶紧递给他一张纸巾。
蒋赟却没接,连视线都不敢与她相触,直接抬起胳膊抹了抹汗,问章知诚要了水票,拎起空桶就要走。
经过两天两夜,章翎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尤其是看到蒋赟来送水,真是满肚子疑问,有心想留他说几句话,却找不到理由。
知女莫若父,亲爱的老爸帮了她的忙。
章知诚喊住蒋赟:“小蒋,你还有水要送吗?”
蒋赟不想撒谎,摇了摇头,章知诚说:“那坐会儿吧,休息一下,瞧你一头汗。”
蒋赟看向章知诚,他想,这就是章翎的爸爸?看着好年轻啊,个子高高的,长得很斯文,感觉和于晖差不多大,于晖才三十多岁。
他站在客厅里无所适从,章知诚指指沙发:“来,坐那儿。”
“我衣服脏。”蒋赟说,“会把你家沙发弄脏的。”
“没事儿,来吧。”章知诚不由分说就揽着蒋赟的肩来到沙发边,把男孩子按在沙发上,又对女儿说,“翎翎,去拿点水果来,再给蒋赟倒杯喝的。”
“哦!”章翎乖乖跑进厨房。
蒋赟局促极了:“我不用喝水……”
“你是章翎的同学,放轻松,章翎以前经常带同学来家里玩。”章知诚在蒋赟身边坐下,温和地问,“小蒋,你怎么在送水呢?是帮家里的忙,还是在打工?”
蒋赟咬着牙关,一脸倔强。
“那就是在打工了。”章知诚又问,“每天晚上都打工吗?所以才不参加晚自习?”
蒋赟沉默片刻,抬头看他:“叔,别说出去,行吗?”
章知诚以为他是怕别人嘲笑他,结果,蒋赟说,“我还没满十六,不想给老板惹麻烦,老板对我很好。”
“这样啊……”章知诚明白了,“放心吧,不会说的,翎翎也不会说。”
蒋赟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敢偷偷打量章翎家的客厅。
啊……这就是章翎平时生活的地方。
他送水几个月,进过无数客户家,有富丽堂皇的豪宅,也有简陋的出租屋,这还是头一次停留下来,被邀请坐在沙发上休息。
蒋赟记事以来第一次待在这样的一个客厅,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屁股只坐了一点边沿,背脊挺得笔直。
他环顾四周,天花板上挂着式样简洁的水晶吊灯,家具是白色,沙发是咖啡色,沙发靠背上还搁着一排毛绒玩具,餐桌上铺着暖色系桌布,墙上挂着装饰画……处处透着家的温馨。
客厅角落里有一架黑色钢琴,蒋赟想,是章翎的吧?
他又看到电视柜上的一幅全家福,是章翎和她的爸爸妈妈,大概是几年前拍的,章翎只有十岁出头。
蒋赟想起草花的家,很小的两居室,又脏又乱,客厅都没有沙发,又想起于晖的家,交房租时去过四楼,面积虽然很大,装修却土得掉渣。
全都不能和章翎家比,她家,真的好漂亮。
章翎端出一盘水果,放到茶几上,蒋赟一看,居然是切成片的橙子。
她是不是故意的?
“吃水果吧。”章翎忍着笑,又给他倒来一杯冰葡萄汁。
蒋赟就像一只落入羊群的小狼崽,失去了往日里的嚣张跋扈,这会儿臊眉耷眼,心里万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