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来也少了几分客气。
卢侍郎一咬牙,忍了心中火气,道:“此物名曰火|药,色泽黑,形状似球,以硝石、硫磺等物制作而成,详细的流程微臣不知,但微臣听说,童县令以此物炸山,已经快把一座山打通了。”
卢庸这话一出,殿上众臣议论纷纷。
这样的大杀器竟然在一个小小县令手中,万一他有异心,或者被别有用心之人收买,那他们大成不是岌岌可危?
楚钧面色如常,广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陛下,”吴立道,“若真有此物,应上缴兵部,由兵部出面保管,绝不可流落民间。”
“吴大人醉心兵事,大约不知道人心凶险,你当把东西收来就可以了吗?”卢庸道,“依微臣看,不仅要把东西收来,包括童冉在内所有参与人员,都该就地坑杀,以绝后患!”
“荒唐!”楚钧怒斥。
“陛下息怒。”卢庸拱手低头,“臣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而计,如此凶险之物被发明出来,实在非我大成之幸。”
卢庸与楚钧对峙之时,大臣中有人与同僚窃窃私语起来。
“卢大人说得对啊,有这样的东西在,我们以后还如何安枕?”
“一个小县令做这种东西做什么?还炸山,他当自己是愚公不成?”
“炸山都是小节,他怕是在试验此物威力,若是试验完了,也不知道目标是谁。”这人说完,睇了眼御座上的楚钧,旁边的同僚们心领神会,痛斥起童冉的胆大妄为。
楚钧长久没有说话,堂下的私语他听得清清楚楚,长久的沉默后,他忽然轻笑一声,道:“你们一个个在京城里呆着,听风就是雨,可知道小锅县县令发明此物的缘由为何?”
楚钧若是生气,堂下臣工最多跪下道一声息怒,可他在气急之后却忽然笑了,堂下说过话的人都提起了一颗心来。
包括卢庸在内,一时无人敢开口。
最后,傅霖上前一步,拱手道:“臣等愚昧,不知小锅县县令发明此物为何,还请陛下赐教。”
楚钧看一眼傅霖,又一一扫过堂下臣工道:“小锅县下属有一个乡,名曰草菇,草菇乡一共三个村,其中第三个村子与世隔绝,藏在深山,虽土壤肥沃、水源充沛,却因交通不便而长期处在贫困之中。小锅县县令为打通与该村的交通而修了一条路。发明炸|弹,便是要在山体中炸一条隧道,以便通行。卢侍郎连炸|弹的威力都一清二楚,却说不出它缘何而来?”
楚钧话锋一转,卢庸头皮发麻,他并非不知,只是故意不说,谁知道高坐明堂的皇帝竟然连小小一个乡里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是臣失察,”卢庸跪下道,“但不论缘由为何,火|药一物过于凶险,不可不以防万一啊陛下,请陛下赐死小锅县县令童冉。”
“朕已经说过,童冉为国为民,不但无罪且有功劳。此事不用再议,退……”
楚钧最后一个字未来得及说出,便被傅霖打断,他拱手道:“陛下息怒,请听臣一言。”满朝上下,只有他敢在皇帝说话的时候打断,楚钧瞪他一眼,倒没有发作,抬手让他说。
傅霖:“陛下,臣以为卢侍郎之言并非全无道理,童县令固然有功于小锅县,但他发明危险之物也是事实,不若将他请来京城,将该物的配方奉于陛下,既然此物杀伤力巨大,来日也许能为军队所用,也是功于千秋之事。”
傅霖话音刚落,吴立上前道:“陛下,臣以为傅大人说得有理,臣也很想见识一番,这能移山倒海的火|药。”
“陛下,臣附议。此物既然有如此威能,实在该大大重用,如卢侍郎之言,我大成有了好东西还要销毁不成?”又一人上前道,说完还瞥了卢庸一言。
有了傅霖发声,堂上许多没有说过话的人都纷纷附议,比之刚才支持卢庸的人不知多多少。
卢庸还跪在堂下,楚钧没让他起来他也不敢乱动。卢庸屈着身子,心里却如千万只蚂蚁爬过,若按傅霖所言,童冉不仅要来京城,还得面见皇帝,万一那小子当殿爆了自己的丑事,他还怎么在仕途上混?
“陛下……”卢庸又要说话。
“此事便依傅卿之言,”楚钧道,“阮正,朕特命你为钦差,前往小锅县问询火|药之事。”
傅霖下意识半张开口,却不想楚钧已经宣布下朝,起身走了。
陛下看似采用了他方才的建议,可他的建议是把童冉带到京里来问,陛下却是让阮正过去问,这好像都是问,其间的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楚钧放开广袖下握拳的手,上御辇回了宣政殿。
他原以为那天窥伺的是吴立,现在看来竟然是卢庸,他平日甚少在朝堂上说话,楚钧倒不怎么注意。今天开口便要童冉的命,楚钧气愤的同时,又有些后怕。
如果自己不知道童冉其人,会不会被他蒙蔽,而杀了童冉呢?
只是一瞬,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己不是那等昏庸无德之人,不会轻信卢庸的话。如果自己不认识童冉,大概也就会如傅霖之言,把童冉叫来京城里问问。
但……
还是别叫他来了。
“陛下,陛下?”苏近小心翼翼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