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情绪无比晦暗和低沉的大齐京兆少尹、诸门巡防大使孟楷,也穿过了城坊间一重又一重营垒来到了明德门附近;又在背着火铳和强弩游曳往来或是占据高要之处的甲兵,各种盘问和注目之下,被引入了明德门北第三坊遵善坊左侧,一所幸存下来的兰若——大兴善寺中。
只是大多数人见到这所寺院的时候,都不免有些恍然大悟而浮想联翩起来。因为这也是长安最古老的从林之一。建于晋武帝泰始二年(226年),原名“遵善寺“,遵善坊就是因为本寺而得名的。隋文帝开皇年间扩建西安城为大兴城,寺占城内靖善坊一坊之地,取城名“大兴“二字,取坊名“善“字,赐名大兴善寺至今。
此处也是除了大青龙寺之外,佛门显教八宗之外后来者居上的唐密(教)祖庭所在。自历代沿袭下来,先后有隋开皇年间的“开皇三大师“:天竺僧人那连提黎耶舍、阇那崛多、达摩笈多,唐开元年间”开元三大士“僧人善无畏、金刚智、不空先后驻锡本寺,翻译经典,设坛传密,再经一行、惠果传承弘扬;
也是历经肃宗、代宗、德宗三朝国师不空三藏的停驻弘法的道场;是以如今还留有《唐大兴善寺大辨正广智三藏国师之碑》如今更是长安的三大译经场之一,占地百亩而僧舍数百间,号称“寺殿崇广,为京城之最。“。规模制度能够与对应的也唯有皇家道观——玄都观而已。
直到唐武宗会昌灭佛之后,寺院才被短暂的废弃而僧人强令还俗;待到第二年武宗死,宣宗即位,又下令复兴佛教,大兴善寺又再度成为管理京畿境内佛门的左右街僧录司,和总理僧尼之名籍的左右街大功德使所在之一,可谓是历经各代而香火鼎盛不衰。
事实上,就算是黄巢为首的义军入主长安建立大齐新朝,在大肆抄掠和清算那些就朝官宦所属之际,也未曾想到过对这些寺院丛林做些什么。而只是勒令其交出一大笔的献纳,又派出僧众参加新朝举办的祈福法会和安魂超度斋坛之后,就再没有其他的处置措施而一切如昔了。
反倒是在官军”光复“之后,就让这些幸免于难的长安丛林门就此到了大霉。不但是寺庙遭到了有组织的抄掠和自发的多次洗劫,就连居中的僧人也被征发走去”助军“了。自然了,这其中也未尝没有因为某个人干系,而被殃及池鱼的缘故。
因为按照行营中的一些僚属,在宰相崔安潜面前进言和辩说之辞,太平贼中已妖僧周逆为首可谓是颇多释门大德出身;故而,京中的这些佛门寺院实在有为太平军内应的风险和可能性,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予以果断处置、免除后患了。
当然了,太平军的中军大帐从明德门转移到这里的动机,也不过是因为这里相对保全完好,而且可以利用的现成场地和建筑够大而已。之前轮番肆虐的官军,固然是把里头值钱的玩意和能看得上眼的东西都抄掠一空,哪怕帷幕都被割下来或是把锡铁泥塑造像上的金箔刮掉拿走了;但是相应的殿宇楼阁、僧舍邸院还是大致可以在清理后入住的。
比如利用起来作为救护和安置伤兵员的战地居养之所,或又是作为随军的战地修械所和临时军工制造局,都可以游刃有余的进行编排和安置一二。此外寺院当中的十三重黑瓦绿顶的阿者离塔,亦是城中与大慈恩寺的大小雁塔比肩,为数不多的城南中心地带制高观测点,可以作为指挥发布的旗号和指引炮兵的所在。
然而与孟楷预想当中的情形又有所不同,太平大都督府的临时中军,并不是设在号称制度规格与太庙比同,依稀可见碧瓦飞甍,金殿巍峨气派的大兴佛殿里;(这里已经被挂上了”随军讲习所“和”急救所“的牌子)。而是在阿者离塔下不远处一处不甚起眼普通院落——地藏别所当中。
可以说,除了目不斜视、巍然肃立在外的亲直营和少兵队、教导联队的军士和林立旗号之外,很难看出来这处看起来灰扑扑而半新不旧的院落,会是手提畿内”十数万大军“而与官军攻战往来的太平大都督驻地;随着被验证过身份的孟楷踏入这所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净如洗的砌石地面和墙上纹饰浮雕的院中,却突然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
这让忙碌奔走了几乎一整天,而只吃过几块太平军提供饼干的孟楷,不由自主的腹中蠕蠕的响动起来。随后被掀起来的帷幕,就露出里头伴随这香气而来的某种毫不掩饰的吸溜声。
透过莲台和宝相花纹饰窗格的细碎天光照耀下,看起来颇为宽敞四壁通达的内室;除了许多沙盘、地图和存放文牍的架阁、柜具之外,就在也别无他物了。而居中一个看起来颇为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正在据案大嚼着什么。
“是孟少尹来了。。请座下稍待。。”
正在例行餐点时间,而专心对付面前一一大盏热腾腾鸡油馎饦的周淮安,也只是对他点点头道就重新埋头下去,似乎还是这道吃食对自己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而所谓的“馎饦”也就是一种唐代的水煮面食,更类似后世北方的手揪面片之类,只是食材上取自关内水土风物特色。比如在渭河边上种出来新麦,再通过水碓磨筛出雪花一般的细面,然后充分和豆油揉着十分的均匀劲道,再手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