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就要步他爹和叔叔们的后,去族学了,因李纨对他要求颇为严格,所以小小年纪倒是有些一本正经,也不要奶嬷嬷牵着,而是自己迈着方正的步子上前来与老祖宗并林姑姑见礼。相比较之下,年仅两岁的苒哥儿就有趣多了,小圆脸肉呼呼,宝玉深刻觉得因为大哥哥和大嫂嫂在有了苒哥儿的时候,才是后世讲求优生优育的年龄,所以苒哥儿从小身子骨就结实,同样的,也比兰哥儿皮实多了。
李纨本想严加管教的,但是这小子太会耍赖,不知怎么地发现了家里头并不是亲妈说了算的,因而每每闯了祸,要么寻他老子,要么去寻二太太,总是想尽办法避过教训。现在他胎发抓了两个小揪揪,穿着大红撒金花缎面的小褂子,里头是同色长袖衫,脖子里挂了一个小金锁,金锁下头的小铃铛叮当作响。一路走来被奶嬷嬷抱在手里,好不容易被放到地下,便有样学样地跟在哥哥身后行礼。不过因为手短腿短,重心不稳,骨碌一下坐了一个屁股墩。苒哥儿也不哭,也不怕,索性就赖在地上笑眯眯地朝四处看看。看到宝玉,就张手要抱抱:“苏,饿苏抱!”
王熙凤连连去一把把苒哥儿抱起来:“哟,这是谁来了呀?”遂和奶声奶气的苒哥儿说着听不懂的话。苒哥发现自己距离饿苏挺远的,遂不老实地挣扎,终于闹腾得王熙凤抱不住了,交给宝玉:“宝玉,苒哥儿和你可真亲。”
苒哥好似听懂了,揪着宝玉的衣领子:“豆四爷们!”指指自己,又指指宝玉,叫大家笑得停不下来——才两岁的娃娃,小麻雀还拇指大小,就知道什么是爷们了?
说起来,凤辣子并不觉得自己这个琏二奶奶比珠大奶奶差在哪儿,虽自己父亲早逝,但是有个身为权臣的亲大伯,自己又是荣国府长房媳妇儿,早晚都是这府的当家妇——只一点,膝下无子,叫她很羡慕李纨连生两子。
说说笑笑,便是到了摆饭的时间,前头贾赦、贾琏、贾珠都已经回来了,就是贾政叫仆从传了话来,说工部还有事儿未处理好,要晚些回来。
贾母便说:“不等你二舅舅了,他近来忙得脚跟直打跌,常常不着家的。”
黛玉有心想要说几句,但是见众人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可见二舅舅确实是忙。
王熙凤因为知道这个林家表妹在老祖宗心里的地位,所以一顿晚饭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弄得丰盛周全。既有时令的菊花酿豆腐、清蒸大闸蟹、酒糟紫米羹、茱萸炒鸡丁,又有京城特色的香酥肉、八宝鸭、烧海参、赛螃蟹,还有扬州菜的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扬州十项菜……冷色荤素应有具有。
因是家宴,也不分男女了,在贾母的花厅大圆桌上安设桌椅。
宴起,李纨捧饭,王熙凤安箸,王氏进羹,邢氏奉汤水。贾母正面榻上独坐,左边按着大老爷、二老爷、珠大爷、琏二爷、宝二爷、环三爷、兰哥儿的顺序坐下了,因二老爷未至,贾母左边第二张椅子便是空着的,苒哥儿因为年纪小,还吃奶和辅食,便被奶嬷嬷抱去耳房哄着顽。
黛玉见外祖母右手边的前五张椅子都空着,顿时不知该如何安坐了,王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三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行啦,咱们家也不是那刻板的,今儿你们做做样子便是了,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不坐下,你们的儿媳妇怎么敢坐下?”又指了右手第三个位子:“玉儿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
黛玉方告了座,坐定。贾母命邢氏与王氏以及两个孙媳妇也分别在右手一二四五的位置坐了。迎春姐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六,探春右手第七,惜春右第八。
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伺候的丫鬟拿着蟹八件,拆拆剪剪,不多时就剔出蟹腿、蟹黄、蟹膏,并布到主子的官窑白瓷碗里头,贾母多嘱咐了一句:“螃蟹性寒,你们几个少吃些。”这是对姑娘家和媳妇说的,又对老少爷们说:“你们也是,务必要喝一点暖身的黄酒。”
贾琏嬉笑着说:“每次到老祖宗这儿吃螃蟹,必是要听老祖宗这么谆谆嘱咐的。孙儿总觉得自己在老祖宗面前还是梳着总角的孩童呢。”
说得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饭毕,贾赦先待不住跑了。贾珠、贾琏和宝玉随后也走了。
荣庆堂内,女眷们说说笑笑。
因黛玉此行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名唤作雪雁。贾母见她俩老的老小的小,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并叫黛玉另赐名,至此,鹦哥改名为紫鹃。
而贾氏三兄弟一道出了荣庆堂,丫鬟们在前头打着气死风灯,贾琏望着宝玉,促狭地小声说:“我看老祖宗是想要与林姑父家做亲。”一面那眼角去瞄宝玉。
贾珠正色道:“怎好拿姑娘家的名节开玩笑?我看你是越发不着调了。”
“丫鬟们远着呢,又听不见。”
“子曰‘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是故君子貌足畏也,色足惮也,言足信也。’琏二弟看来是要好好温书了。”贾珠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