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周南与飞天狐的交情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他们一个是不受父辈重视的侯门贵公子,一个是官司缠身走投无路的乡绅之子,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贺周南在贺望知面前不受重视,但他的身份拿到普通的小官吏面前还是很有些分量的。他帮助飞天狐摆平了觊觎他们家的产业,组团来设局的仇家,也因此收获了一个肝胆相照的好友。
那时的贺周南还太年轻,身边跟随的人多是长辈所赐,其中不乏“人在曹营心在汉”的手下,于是他的消息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散了出去。
他最小的两个弟弟用乡绅之子来做局,引贺周南上钩,中了暗算,险些丧命。而乡绅一家也在这一场暗算之中家破人亡,乡绅之子也不知所踪。
贺周南拖着一身伤收敛了乡绅一家的尸骨,开始给自己和好友一家报仇。
他清除了他的那些好弟弟们留在他身边的钉子,折断了两个弟弟的羽翼,眼瞅着兄弟之间就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这件事被贺望知知道了,他用一个侯府世子的头衔为筹码,得到了贺周南对两个弟弟收手,从此过往不究的承诺。
数年后,故人重逢,一个成了西州防御使,一个成了他张榜缉拿的匪首飞天狐。
物是人非。
但岁月终究待他们不薄,让他们在面对彼此的时候,满心都是感慨与惊喜,并没有怀着怨恨。
贺周南有愧于飞天狐,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飞天狐却对他充满感激,要不是他出手,在当时的情况下,是没人敢为他的父母和家人收尸的。
“这么多年了,”贺周南轻叹,“贺周平大约已经忘记了他当年残害过的乡绅之家,但飞天狐是不会忘的。他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张俜也有些感慨,“侯爷太过宠爱小郎君,不管小郎君做了什么缺德事,他都帮忙扫尾。老话说的好,惯子如杀子,他怎么就不懂呢。”
贺周南冷笑,“他不是不懂,只是老六的娘死的太是时候,老东西的满腹情肠都寄托在了老六的身上,恨不得把他当成是自己的眼珠子。”
贺周平的母亲是陇右当地的官员送上来的一名舞姬,美貌无双,极得贺望知的欢心。贺周南记得这老东西还曾经想要让她做侧室,被自己的母亲给驳回了——堂堂侯府,能有资格坐到侧室的位置上的,也必须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子。
贺望知想纳舞姬做侧室,别说贺夫人不会同意,就算她同意,贺望知的父母也不会同意的。这一点,贺望知自己也清楚,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对贺夫人生了嫌隙。
后来舞姬死于难产,府里就有传言说贺夫人无法忍受舞姬对她不敬,所以对舞姬用了手段。贺望知自己大约也有些类似的怀疑,还特意让人查过,具体有没有查出什么,贺周南就不清楚了,但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他是不相信他母亲会出手去对付一个舞姬的。
不是说贺夫人没有这种手段,而是完全没有必要。一个身份等同于女奴的舞姬,能对堂堂侯夫人造成的威胁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她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但贺望知的不信任还是让她感到心灰意冷。从那之后,贺夫人就搬回了老宅,一门心思地服侍公婆。贺望知后宅里的事,她也都不再过问了。
贺望知指派了一位侧室打理家事,然后将贺周平养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贺家这么多儿子,只有贺周平享受到了贺望知全心全意的照顾——只这一条,其他的兄弟就不可能会对贺周平抱有好感。
张俜知道贺周南对他的几个弟弟都没有好感。
但起初,也只是没有好感罢了。直到贺周平以飞天狐一家老小做局的那一次,才算是真正激怒了贺周南,与他形成了不死不休的关系。
“六郎的恨,很没道理。”
贺周南听得想笑,满脸都是嘲讽的表情,“在他眼里,贺家只有他和老东西两口人。其他人都是外人,老东西手里的一切自然而然也都是他的。”
包括侯府里外所有的东西,也包括世子之位。
贺周南这个以嫡子的身份得到了世子之位的兄长,自然也就成了他的仇人。何况府里还有贺周南的母亲害死了他生母的传闻。
张俜摇头,“他真的相信?”
这种没有证据的捕风捉影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他的耳,张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以贺望知对舞姬的宠爱,贺夫人当年真有什么动作,现在绝对不会安安稳稳地住在老宅里。
贺周南相貌清隽,一身书卷气,走到哪里都带着极富亲和力的微笑,此刻也是一副笑微微的神情,“他要从我这里抢东西,自然要先给我扣上一个‘仇人’的帽子,否则他怎么说服自己抢的心安理得?”
张俜哑然失笑,“这不是自欺欺人么?”
“是啊,”贺周南冷笑,“这世上,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可不止他一个。等着瞧吧。”
这已经不是贺周平想不想放过他这位大哥的事儿了。而贺周南肯不肯放过他这位小弟,可能贺周平从来都没想过。
“一石二鸟,大人算计的没错。”张俜心中犹有些不安,“只是凤家那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