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勋爵。”
他刚向前走了几步, 就被这么一张盈盈笑着的脸拦住了。
“库尔松夫人。”
表面的礼仪仍然要维持,艾略特微一颔首, 回应道。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她圆润的腰身上一滑而过。
原来她怀孕了。
若论容貌, 他眼前的这个女人算得上是这间大厅里的翘楚;然而她却孤身一人站在桌前,没有女伴陪同,没有丈夫跟随,挺着如此明显的身姿,却无人前来恭贺。与几个月以前她举办的那一场晚宴时的盛况——一半保守党有头有脸的官员都前去参加了——相比,实在是凄凉至极。
他的态度已算冷淡, 然而库尔松夫人似乎并不打算退却,她仍然维持着那笑盈盈的神情,漂亮的棕发垂在眉边, 闪着绸缎一半的光泽,嘴唇像是用胭脂织成的花瓣。“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她轻声说着,似乎不想让几步之遥的康斯薇露听见她的声音,“是您家族中有谁前来觐见女王陛下吗?”
她在等待他。
艾略特猛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就像那一次吃透他一定会前来她的府上会见康斯薇露,从而给她留下了制造谣言的把柄一般,库尔松夫人是专程站在这儿等着他自投罗网的。毕竟, 在偌大的殿厅里四处寻人太过显眼,怎么也不及现在仿佛偶然遇上一般自然。
她知道他会抵挡不住诱惑,她知道他一定会前来与康斯薇露打招呼。
霎时间,对方脸上嫣然的笑意仿佛都成了残酷的讽刺。
艾略特啊艾略特,你怎么永远学不会这个教训?
“一个远方亲戚, 算是表妹。”
他不得已地接下了话茬。这是在宫廷里,四周全是皇室权贵,各个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精,他不能真的甩手不理,掉头走人。想必这一点也在库尔松夫人的预料之中。
“我的父亲的一位至交的女儿需要被我引见,她前不久才抵达英国,刚好赶上了最后一次的觐见。”玛丽一边延续着话题,一边向前走去,渐渐远离了康斯薇露,还有她身边簇拥的那一群女人。这倒是合了艾略特的心意,他不想让康斯薇露瞧见他正与库尔松夫人攀谈,更不要提尽管这会还不见人影,稍后必然会来与妻子汇合的阿尔伯特。虽然他知道这并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
尽管报纸上争议不断,对阿尔伯特取得的战绩与军衔,对乔治·丘吉尔与温斯顿·丘吉尔的作为时有批判,却不妨碍他们成为了如今上流社会如日中天般的人物,因此,自然会有无数希望沾光的贵族趋之若鹜。
但这突如其来的名声与荣耀什么也没改变,她见到我时,仍然是显得那么愉快。
艾略特一回想起适才与康斯薇露碰面时情形,就禁不住感到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酸麻感,就仿佛将一片柠檬含进口中,酸涩顺着食道坠入胃中,灼伤了沿途的胸膛。
他从未含过柠檬,这只是他的想象,一个最为接近的比喻。
“只是,我还未恭贺您呢,艾略特勋爵。”
库尔松夫人猝不及防地转变了话题,艾略特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她仍在说觐见的事,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恭贺什么?”
“恩内斯特·菲茨赫伯。”她微微偏过头,珍珠耳环在发丝间闪着轻快的光芒,“您与博克小姐联手揭发了他的罪行,使得这么一个作恶多端的男人被羁押,保住了未来无数伦敦少女的贞|操与安全,难道这不值得恭贺吗?”
这整件案件,由于内容过于敏感,不仅要保护那些受害的女孩的**;而且牵扯到的路易莎小姐狡猾至极,随时可能伪造证据使自己脱罪,因此从未对外公开。报纸上只有一些含糊不清的报道,谁都不知道菲茨赫伯家的继承人被逮捕是为了什么,他或玛德的名声更是从未出现在白纸黑字上。
她不是在恭贺自己,她是在威胁,好让自己知道她的消息仍然灵通。这是为了什么,她肚子的孩子吗?
“恩内斯特·菲茨赫伯先生的确被逮捕了,”他说,避开了对方既快又准的一击,“然而,在法庭宣告他有罪以前,谁也没法下定论。伦敦是个大城市,夫人,角落总会有黑暗存在,谁都不是绝对安全的,尤其是那些树敌众多之人。”
这也是威胁。
库尔松已是弃子,如今还能颤颤巍巍地站在棋盘上,只是为了保持平衡,不至于整一班政府都随着他一同滑落罢了。不知有多少虎视眈眈地盯着库尔松勋爵的职位,又不知有多少贵族夫人想要将她推入泥潭之中——是妒忌美貌也罢,是妒忌莱特家族的富有也罢,是妒忌库尔松夫妇的婚姻美满也罢,不会改变已经存在的敌意。
有时候,刻薄并不需要理由,只是看着昔日光辉的人如今满身是泥,似乎对大多数人而言就已经是一件极其满足的事情。
“是的,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路易莎小姐不得不躲到了菲茨赫伯家族的乡下宅邸里——似乎是因为博克小姐,不是吗?她说如果路易莎小姐胆敢再踏入伦敦一步,或者再插手进任何与她无关的事务中,就要将她与自己表哥的丑闻昭告天下。”
她到底想暗示什么?艾略特不解地看着库尔松夫人那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