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弯着腰,默不作声地清洗着碗碟, 她手里的盘子实际上已经干净了, 她只是将双手泡在油腻的水池里, 来回反复刷洗着相同的餐具, 大部分的重担实际上已经被同在厨房工作的另外两个老犯人承担去了。
这倒不是他们有意要给伊莎贝拉任何优待,除了鬼魂与温斯顿, 这儿没有一个活人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上一次用化妆遮掩她原本面貌时, 还是在前往总统府邸的那天清晨;到了如今, 安娜敷在她脸上的那些伪装早都自然脱落了。好在,这间监狱里的光源全都来自于老旧落后的煤油灯, 在昏暗的光线下, 倒没人会仔细看看眼前的男人究竟长了喉结没有。为了保险起见,伊莎贝拉到来的第一天,就在煤炉上抹了一手灰擦在脸上,遮掩了她最为女性化的几部分——嘴唇与下巴(因为没有长出胡子),眼角, 还有颧骨, 又刻意在自己的腮帮子里塞上一点破布,让自己的面颊看起来更加方正,而非妩媚。从结果来看,她的做法还是有效的。
下矿的犯人们要回来了。康斯薇露的警告在她心里响起。做好准备,伊莎贝拉。
她不得不停下了一秒手中的动作,避免盘子从自己颤抖的手中滑落。手臂与腹部短暂地摩擦了一下, 透过身上套着的棉衣(地下太冷,因此犯人都发到了一件针织棉衣,类似针织棉毛外套,但要薄上许多)她能感觉到被软布包裹着的纸张稳妥地藏在自己的内衣里,里面装着死在这儿众多冤魂留下的信件,还有那份珍贵公约。
她的眼角瞥见几个鬼魂飘进了厨房,轻声在她耳边报告了同样的消息。
当她在牢房外面的时候,那些鬼魂如果想要与她沟通,便只能悄声地在她耳边说话,免得被人听见。然而,鬼魂之间看不到彼此,也不知道彼此都收集了什么信息,更不知道彼此身处何方,因此便出现了一大堆鬼魂一拥而上,说的几乎都是同一件事,险些将伊莎贝拉冻死的情形。因此,伊莎贝拉后来与他们约定,要是看见她微翘起右手食指,那就意味着某个鬼魂正在与她说话,伊莎贝拉会用眼神示意接下来该轮到谁向她报告自己的发现。若是一般消息,就在右耳叙说,若是紧急消息,便是左耳。
一个布尔士兵走了进来,他皱着眉头打量了几眼另外两名犯人身旁堆成小山般的脏碗碟,视线才转到伊莎贝拉空无一物的台面上,“你都洗完了吗?”他严厉地问道,有些士兵不像伊森,派崔克,还有迪克兰,很难笼络,而且对德弗里斯忠心耿耿,这便是其中一个。伊莎贝拉点了点头,“还有几个盘子,”她低声说,“很快就能洗完。”
“去吃饭吧。”那士兵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转向了另外两个老犯人,“你们两个,干完事情再去,若是错过了吃饭时间,那就算了。”
伊莎贝拉感激地向他们投去一瞥,换回了两双饱含着殷切希望的眼睛,光芒原本早已从那呆滞的眼球中流干,如今神采又再次回到了瞳孔中。他们在期盼着伊莎贝拉的成功,能让他们又再见天日的时刻,为此承受一点多余的工作量,根本算不得什么。
原本,他们倒不需如此辛苦,工作多得以至于饭都吃不上。只是厨房这几天又少了几个老犯人——有一个被叫去了德弗里斯的办公室,凄厉的叫声传遍了整座监狱,没有一个鬼魂愿意告诉伊莎贝拉他们看到了什么。有两个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矿坑深处,不知是意外,还是德弗里斯的有意为之。他们都没留下鬼魂。唯一能让伊莎贝拉感到慰藉的是他们的书信都已被带出了监狱,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没有任何的遗憾。
如此一来,清洗间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几乎只有从早到晚不间断地洗碗才能勉强跟上用餐的需求。因此德弗里斯才会派遣士兵前来查看工作进度,完成得差不多了,才能前去吃饭。
伊莎贝拉停下了自己手边的工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表现得正常一点,她告诫着自己,转身将围裙挂在墙上,跟在士兵身后走出了厨房。她大气也不敢喘,手只敢紧紧捏着拳头,藏在袖子里,免得给对方看见自己因为紧张而抖动的指尖。要在这个恰如其分的时间点来到餐厅,是逃跑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她不能冒险出任何的纰漏。
通过鬼魂,康斯薇露,还有伊莎贝拉的共同研究,他们发现德弗里斯的时间表并非完全毫无规律,只不过其中的规则难以被生物钟彻底打乱的犯人发现,只有不受影响地游荡在监狱里的鬼魂能找出。德弗里斯的手上似乎有几套模组,可以相互套用在矿工,士兵,还有如伊莎贝拉这般待在监狱里工作的人员身上。毕竟,在打乱生物钟,折磨犯人之余,为了能维持矿场的产出,他仍然要确保每个犯人都能得到一定的休息,都能工作一定的时长,并且每天不会供应超过三次饭菜。
因此,伊莎贝拉与温斯顿出逃的日子便定在了这一天,距离他们被关入塞西尔罗德斯的坟场,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经过康斯薇露的计算,她与温斯顿的工作时间在这一天应该是相同的,都从晚上9点开始。不仅如此,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将会与上一批从矿洞中回来的犯人一同用餐——就像如今这般。
温斯顿已经在餐厅里了。她刚走出厨房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