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来睡得很早,今夜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她睡得并不安稳, 睡意像是从耳边滑过的柔软微风, 你能微微察觉它的存在, 却始终无法把握住它。她似乎是在安睡, 却又似乎只是假寐。猛然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狂风骤雨般的敲门声, 玛丽在昏暗间倏然睁开眼,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在耳际惊雷般奏响。几分钟后, 她慢慢平静了下来, 只听见自己的丈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们尽可能地将音量压得很低, 却仍旧有几个词通过门缝传了进来。
“酒店……入侵者……按照吩咐……”
他们低声交谈着, 没有注意穿着晨衣的她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门后。“你们抓住了入侵者吗?”她静静地听了几秒,然后突然出声问道。她惊讶于自己嗓音的平静,因为这是几天以来她一直在焦急等待的消息。
“你怎么起来了?”她的丈夫面露不悦地低声问道,但玛丽恍若不闻,只是紧紧盯着站在乔治面前的那男人, 他负责那家秘密酒店的警卫, 是他们的队长,这会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他说着,带着一点为自己辩护的口吻,“如果有人打算将那两个丘吉尔家的人救出来, 不要拦着他们,其余外围的警卫都撤到周围以防有人企图逃走。等他们到了房间里面以后再——”
“他们?”
“来的不止一个人,夫人,至少有两个。”
玛丽皱起了眉头,“告诉我你等到抓住了他们以后,才过来的。”她咄咄逼人地说道,那男人招架不住她盛怒的口气,向后退了一步。“我一接到报告就立刻赶来了,”他底气不足地小声回答,“我以为那是您希望的——”
“蠢货。”
玛丽不出声地骂了一句,匆匆回到了房间里,“一套简单的装束,”她吩咐着已经等在房间里的贴身女仆,“我想在十分钟之内离开这儿。”
“玛丽,你疯了!”她的丈夫在身后关上了房门,低声吼道,他喝止了正准备从侧门出去的女仆,那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直到玛丽向她挥了挥手,才不知所措地退下了。
“别在仆从面前这样给我难堪。”她轻声说着,“你知道这样有多么不得体。”
“得体是我现在考虑的最后一件事,”乔治大踏步地走上来,抓住了她正准备解开睡衣的手臂,“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玛丽?所有你做的这一切都太疯狂了,诬陷丘吉尔家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他们送去了哪儿,那地方是个有去无回的地狱,让那两个记者顶替他们的身份——你知道一旦露馅了会引发多大的外交危机吗?还有你与塞西尔·罗德斯达成的那些协议。更别提你在国内做出的那些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与索尔兹伯里勋爵之间的那点奸情吗?”
玛丽甩开了他的胳膊,冷冷地看着他。在前世的一段漫长的岁月中,她曾经是如此深爱着他,相信着他,愿意为他粉身碎骨,刀山火海,世界上只要有他与自己相伴,一切皆可放弃。他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他的挫败就是她的挫败,哪怕是要出卖几十年的友谊为他换来仕途上的光明,玛丽也毫不犹豫。
可如今,她注视着这个男人,却只觉得绝望,失望,悔望。
“那你就该知道,”她沉声回答道,扬起了眉毛,“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仕途,为了能让你在内阁平步青云,为了你能成为未来的首相,为了我们的孩子——”
“为了这些,多少人已经死在了你的手上,玛丽?”
他打断了她的话,眼圈微红,显得如此悲切,却又是如此的懦弱,像一条可怜兮兮的虫子,问她这一路来碾死了多少其他的虫子。我为何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玛丽扪心自问,如此的无能,如此的愚蠢,如此的软弱,她已经为他铺了一条青砖大道,却仍然无法助他攀登上巅峰。她从前给了他一年的时间去找到凶手,那是12个月,365天,8760个小时,525600分钟,31536000秒的长度,他也许找到了,可迟来的结果与失败无异,他的无用让她经受了如此漫长的折磨,最终也没能将答案送到她的手中。
倘若他成功了,她又何必做出这一切?
“有什么关系,乔治,反正——”
“这就是问题所在,玛丽,”他凄然地说道,“你甚至已经数不清了——是的,我知道你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前途,为了我们的未来。自从我们结婚以来,你也的确给了我许多很有用的建议,你的不少安排日后都成为了巨大的助力,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忍让顺从着你的安排,哪怕有些我并不认同,但是——但是——”
他伸手将玛丽抱入了怀中,他们个子相当,她的脸颊从他睫毛上蹭到了一丝湿润,这只让玛丽感到一阵的恶心。
“我知道政治这场游戏黑暗而且血腥,毫无公平与规则可言,让一个女人参与其中,是委屈了你。可是,玛丽,你从头到尾玩弄的都不是权力,你想要得到的也不是权力,你所有费尽心思做的一切,杀死的那些无辜的人们,全都只为了一个丘吉尔家族。你杀了那两个丘吉尔家的人,恐怕那两个无辜的记者也要因此而死去,我甚至不知道你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