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罗德斯是一个十分自负的人。
这是他到目前为止给伊莎贝拉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不仅自负, 傲慢,野心勃勃, 还完全弄错了伊莎贝拉出现在这儿的目的。
塞西尔·罗德斯已经准备逐客,但她还不能离开。她知道自己的态度必然冒犯到了他, 弗兰西斯曾经教导过她如何应对这种人——这种并非贵族出身, 却妄图爬得比贵族更高的人。为了能彰显自己不比贵族逊色,他们总会不经意说漏一些重要的消息来证明自己——譬如将他从开普殖民地总理的位置赶下去,实际对他毫无影响。
她必须立刻更换另一种策略。
伊莎贝拉仰起头看着那尊巨大的地球仪,出神地打量着这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她总觉得这其中似乎蕴含着某些重要的信息。毕竟, 它出现在这间办公室中, 占据了如此之大的一片空间, 又被装饰得如此华丽,必然代表了主人的部分心思, 尽管它看起来的确像是骤富后竭尽全力宣扬自己财力的举措。
如果塞西尔·罗德斯就只是一个像我父亲一样的商人的话,康斯薇露开口了, 那他绝不会坐到如今的这个位置上。
这么说,塞西尔·罗德斯远远不止是这样。伊莎贝拉苦苦思忖着。不,如果他想要的是权力, 是哪怕平民出身的男孩也能靠着自己赚来的金子换回的权力,那么他就不会特意颁布驱逐布尔人这样的命令——想要让英国政府同意他的做法,塞西尔·罗德斯肯定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那对他握有的权力无济于事……
莫莱尔先生说过,塞西尔·罗德斯是个纯粹的种族主义者。康斯薇露提醒着她。是的, 伊莎贝拉呢喃着在心中回答,看看这座地球仪,他把所有上好的红宝石都用在了英国的殖民地上——镶嵌在远东雄鸡爪子上的那一小块让她双眼猛然一刺,顿时觉得有些心酸——这明明白白地写着他的想法,康斯薇露,我们怎么会忽略这么明显的提示?他不在乎钱财,在乎钱财的人不会将价值连城的红宝石用来装饰一块地球仪;他也不在乎他用金钱换回来的权力,他真正在乎的是——
“丘吉尔先生,恐怕我不得不要求你立刻离开,否则,我就该叫仆从了——你很清楚那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你无权站在德兰士瓦共和国的土地上。”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罗德斯先生,您究竟能从这场战争中获取怎样的利益?”
伊莎贝拉转过身来,微笑着注视着他,塞西尔·罗德斯则皱起了眉头,“什么?”他语气不善地低声吼道,“如果这是你想要拖延时间找出的借口,丘吉尔先生,我发誓——”
“我思考过无数回这个问题,罗德斯先生,因为从逻辑上而言,整件事都没法说得通——你根本无法从这场战争中获利,金钱的利益,至少是。你并非军火贩子,没法通过将武器贩卖给英国而赚钱;你的矿场在战争爆发的期间无法正常运转——尽管我猜,以你在德兰士瓦共和国内的影响力而言,即便他们占领了金伯利,占领了其他有矿场的城市,也不敢随意毁坏抢掠你的财产,但不管这么说,这始终是对生意有影响的。
“至于你的职位——这的确是我失算了。想想看,光是此前的詹森袭击就已经足够使你丢掉职位了,若不是你想尽办法抹去了所有指向你的证据,使得即便人人都知道你就是那幕后祸首,却无法指控你的罪行,你早就无法继续坐在总理的位置上了。然而,光是策划并指示了詹森袭击一事,就已经证明了你根本不在乎这个职位,用它来威胁你根本毫无用处。
“那么,你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挑起第二次布尔战争呢?不仅如此,在英国节节败退的这个时间点上,你仍然要促使德国加入这场战争,为了什么?你是怕第二次布尔战争又像第一次般草草结束吗?英国在布尔人身上尝到了苦头,发觉这是一个不划算的买卖,因此便打算用一个讨巧的合约,赶在自己的面子里子都输光以前与做个了结——你不想让这样情形再一次上演,如此就只能邀请更大的玩家加入战场,才能保证英国深陷泥潭之中,无法折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无论花费多少不必要的金钱,性命。”
“你这纯属一派胡谈!”塞西尔·罗德斯动怒了,他挥舞着手杖嚷嚷了起来,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是听到动静的仆从前来询问,但塞西尔·罗德斯大吼了一声“滚开!”,走廊便又归于寂静了。
“纯属一派胡谈,是吗?”伊莎贝拉轻蔑地笑了起来,塞西尔·罗德斯不会知道,在平静的外表下,她正在心中激烈地与康斯薇露讨论着,所有到达南非后的经历都串了起来,她如今将一切看得比什么时候都要清楚,“我还有更多要说的,罗德斯先生。”
“听到马尔堡公爵将要带领着一支外交团前来南非谈判的消息,肯定吓得你寝食难安了吧,罗德斯先生?即便远在开普殖民地,我相信你也听说过他是一个多么具有天赋的外交官,你心里很清楚,如果让他踏上了德兰士瓦共和国的土地,他便一定有办法阻止这场战争,到那时,你在詹森袭击这根导火索上付出的心力,便就全都白费了,要不知过上多久,英国与布尔人之间的矛盾才会累积到爆发一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