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德阿尔的第五天, 伊莎贝拉一行人抵达了科尔斯伯格。
此时已是4月初,南非大地上迎来了凉爽的秋季, 夏末的暑气被从起伏的丘陵上洗刷去,也许在翡翠一般的开普敦能更鲜明地感受到这季节的变换。但在内陆, 无论何时放眼望去都是黑黄交杂的起伏丘陵, 除了早晚要多披上一件外套以外,伊莎贝拉从不觉得窗外的景色有任何不同,有时,光是盯着那从窗外掠过的单调景象几分钟,就能让她昏昏欲睡起来。
他们一行人跟随着德阿尔向科尔斯伯格派遣的一支增援小队一同北上, 搭乘的是一辆老式的运货火车, 只有两节车厢, 一节用来装载要送去科尔斯伯格的物资,另一节则挤进了40多名士兵, 这样不仅是为了节约煤炭,也是为了能走得快些。开普殖民地边境线上出没着数十支奥兰治自由邦的游击队, 专门袭击在各个城市间运送物资的运输队,好抢劫英**队的枪支弹药。每时每刻火车的窗户里都有警惕的士兵持着枪指向窗外,提防路边的灌木丛里会突然冒出十几名骑兵, 甚至就连车顶上也趴着5,6个枪手,也就是这个时代的火车速度并不快,才能做到这一点了。
德阿尔军营的人对伊莎贝拉与温斯顿这两个顶着丘吉尔姓氏的贵族还算客气,特意在车厢里为他们搭了两张简易的铁架床, 这已经是算是极其豪华的待遇了——其余的士兵要么是睡在没拆卸干净的货架上,要么就是睡在吊床上,有的甚至直接踢开几双靴子,在地上找个足够宽敞的角落就这么躺下睡了。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根本不能容许任何女性上车,因此就连安娜也不得不剪短了自己的头发,假装自己是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男仆,不过她从不跟那一群臭气熏天的士兵们挤在一起睡,总是倚靠在伊莎贝拉床铺附近的车壁上,仿佛就这么眯眯眼对她而言就足够了。
现在没有整个外交团作为掩护,在乔治斯宾塞-丘吉尔与公爵夫人之间切换时,很容易便让人发觉这队伍中少了一个人,安娜的忽隐忽现也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因此伊莎贝拉玩了一个危险的游戏,她一方面让霍尔丹少校以为公爵夫人打算继续北上前往金伯利,以公爵夫人的身份离开了他的宅邸。另一方面又换回了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身份,请霍尔丹少校为她安排了前往德阿尔城外军营的机会——南非远征军的总司令雷德弗斯布勒现在就正驻扎在那儿。
3月底的时候,英国增派的第一波援军已经全部抵达南非大陆,一下子将整个开普殖民地上的军力提升到了10万人,而布勒上将则是不列颠指派来代替佩恩西蒙斯将军的将领。在他被派遣以前,无论是政府内部,还是普罗民意,都有不少声音希望阿尔伯特能够接替佩恩西蒙斯将军的职务。一反此前玛丽库尔松诬陷阿尔伯特与范德比尔特家族有勾结时的风评,在彼得马里茨堡大捷后,所有大不列颠的人民都已经把马尔堡公爵当成是国家的英雄看待了。只是战争部最后考虑到阿尔伯特的指挥作战经验尚浅,不如布勒上将,因此只是提拔了阿尔伯特的军衔罢了。即便如此,伊莎贝拉也能想象得到那对玛丽库尔松而言会是一个多么震惊的打击。
如今,她只希望战时不发达的通讯,以及瞬息万变的局势能让霍尔丹少校以为公爵夫人只是一时失去了联络,而不是在北上金伯利的路途中失踪了,今后要是还有以公爵夫人身份与他相见的场合,那就只能依靠她随机应变地编出些谎言了。
与一大群男人挤在一块并不是什么惬意的体验,火车上条件极其简陋,厕所是角落里的一个铁盆,只有等到火车在半夜三更时停下的几分钟才能前去户外解大。厕纸在这个年代已经被发明出来了,然而却不可能在行军过程中使用,大家都是就地扯几片树叶,随便擦擦便了事。因此伊莎贝拉只好憋着一天都不喝水,等到解大时一并解决需求。
从她决定要留在南非起,伊莎贝拉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会不得不应付这种恶劣的环境,因此毫无怨言,只是每天都在祈祷自己的月事千万别在这种时候突然袭击。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土气候改变了的原因,自从上船后,她的月事就一直没有来过,安娜为这还担忧了许久,生怕她在这种紧要关头怀孕了。
“不知道夏绿蒂怎么样了。”就在他们收拾行李,等待着列车在科尔斯伯格停靠的时候,温斯顿突然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句。
“等我们到了科尔斯伯格的时候,可以试着与德阿尔联络一下,我相信她会没事的。”伊莎贝拉低声说道,听上去活脱脱就是个男人。由于不能离开火车寻找水源,因此干净的饮用水成了极其珍贵的资源,大家每天用来解渴的就是物资中的白兰地,这些酒都被打上了蓖麻油的标记,却躲不过士兵们敏锐的嗅觉。“在战时,偷取物资中的烈酒喝是很常见的事,”那些士兵们告诉她,“没人会在意这种事,只要别醉得连枪都拿不起来”。伊莎贝拉喝得很克制,既要防止自己醉倒,也要防止会让自己有便意,饶是如此,连着几天喝的都是粗制滥造的酒液,也让她的嗓子嘶哑不已,倒成了身份的完美掩盖。
温斯顿倚靠在车窗旁,低头瞥着缓缓从铁轨旁溜过的斑斑黄草,没有作答。这会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