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应该是触发了难民营地的什么警报。
埃尔文把公爵夫人放在地上之后, 领着他们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路。也许是生怕开普敦市长派来运送物资的人马会找不到营地, 那些难民们在信件上详实地写出了自己营地的方位(或许给市长在什么地方抛弃尸体带来了不少灵感),因此他很确定自己前进的方向是对的。只是天色太过昏暗, 倾盆大雨浇头而下,他们都走得缓慢而跌跌撞撞,在泥泞的草地上蹒跚前行, 一时之间分不清东南西北, 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但那并不妨碍埃尔文经过训练的耳朵在哗哗的雨声中, 突然捕捉到一下轻微但清晰的上膛声。
他立刻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众人,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才提气用标准的南非荷兰语高喊了一声,“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来找一个过夜的地方”。
十几个模糊的黑影谨慎地从粗大的树身后探出了头,同时探出的还有细长的黑管, 埃尔文心叫不妙,没想到有那么多暴民涌入了开普敦, 这营地里竟然还能留下为数不少的男性,以及一部分的枪械。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温斯顿·丘吉尔立刻便将公爵夫人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知道对方也与他一般,意识到了此刻事态的不妙。
“你们是谁?怎么知道过来这里?”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穿透雨帘答复了, 从他的语气上看,他应该就是这群把守在营地入口的男性的领头人。埃尔文眯起了眼睛,一边不动声色地数着此刻在树林里埋伏着的有多少个人, 一边微微抬起了左手,只要事态有任何不对,他可以在千分之一秒内的时间里迅速拔枪并射死那说话的老头。埃尔文的左右手都是利手,甚至左手的射击成绩还要快于右手的,他知道树后的人视线肯定都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这会给他更大的优势。
“我们是开普敦的范德布林克家族,”埃尔文现编了一个荷兰的姓氏,“之前我们收到了一个亲戚的来信,说他现在就暂时待在城外一个布尔人的聚集地,只要能得到合适的身份证明,他就能入城来跟我们汇合了。因此我们才知道城外有这么一个聚集地。”
树后的人仍然半信半疑地听着。
“这是我家的小姐,”他指了指仍然用窗帘紧紧裹着脑袋的公爵夫人,他倒是想把自己这一行人伪装成城里的普通市民,但公爵夫人身上那溅了泥水都仍然闪着柔顺绸光的睡衣实在没什么说服力。“这是我家小姐的女仆,”他指了指那贴身女仆,“这是我家小姐的堂兄,”他指了指温斯顿·丘吉尔,“而我是范德布林克家族的一等男仆。今晚城里不知怎么地发生了暴|乱,我们的房子也被烧了,小姐很害怕,觉得这是针对城里还居住着的布尔人的报复,因此要求我们把她带出城——不管怎么说,还是跟自己人在一起,更为安全。”
埃尔文知道这一着很险,除了他以外,剩下的人恐怕都不会说南非荷兰语,也不可能在这个营地里找到任何亲戚。但若是暴露了这行人真实身份——尽管4个人当中实际上只有一个人是英国人,但这群布尔人根本不会在乎这种区别,他们守在这,明显就是为了防止开普敦城内的军队和警察顺藤摸瓜地找过来报复的,只要他们觉得眼前这几个人会给整个营地招致麻烦,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
“我从未听说过开普敦城里有个范德布林克家族。”另外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开口了,那音调轻浮,狡猾,狠毒,来自于此刻埃尔文最不想要应付的一种人——多疑又有脑子的那种,“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范德林齐先生,我认为这帮人在撒谎。他们有个会说我们的话的仆人,就以为自己能糊弄过我们——这群城内的,富得每天都只要脱裤子晒腚就能舒舒服服过活的不列猪,按我说,就该让地狱把他们操个爽快!”
埃尔文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带着一丝温热体温的枪身,他的双眼也在黑暗中锁定了自己的目标,而那些在树后若隐若现的枪管也随着那年轻人的话倾斜了过来。再大的雨,也无法掩盖刹那间在这草木林间蔓延开的肃杀气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细微的寒气突然逼入埃尔文的半边身子,就像是凭空起了一阵朔风,而与此同时,一把柔和动听的嗓音也从埃尔文的身旁响起了。
“你们之所以从未听说过我们家族的名字,是因为我们在开普敦一直使用的都是英国的姓氏,”那是流利而且标准的荷兰语,埃尔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扭头向公爵夫人看去,却只发现她用窗帘掩去了自己的大半张脸,“想要在如今的开普敦中存活,我们也只能使用这种办法了。但无论如何,这不能更改我就是个布尔人的事实,而我一天都不能在那冷酷的城市中继续待下去了,拜托了,请让我与我的人民待在一起吧——只有今晚这么一夜,明天一早,我们就会离开的。”
直到这一刻,埃尔文高度紧张的大脑才突然转过了弯来,公爵夫人的婚前姓氏是范德比尔特,她的祖先是从荷兰迁移去美国的移民,自然地,他们的后代也会被教导荷兰语,才使得她得以在此刻听懂了自己的话,并随机应变地配合了自己的谎言。
公爵夫人的声音一出,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先前只差那么一秒就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