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巨大的困意与不情愿, 伊莎贝拉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感到自己似乎只在床上休息了一分钟还不到,随即, 便惊恐而愕然地发觉自己正以一个婴儿般蜷缩的姿势舒服地躺在阿尔伯特的怀中。
她的面颊紧紧地贴着他在丝绸睡衣松开的纽扣下裸露的胸膛处, 对方的胳膊沉重地压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从她的脖子与肩膀的缝隙间穿过,反搭在她的脑袋上,手指陷进了她的短发之中,不仅如此, 伊莎贝拉还注意到自己有一只脚卡在对方交叠的小腿中间,另一只脚则踩在阿尔伯特的脚上, 脚趾轻触着她的脚心, 不知怎么的, 意识到这样的肌肤相触反而让伊莎贝拉感到了远比自己的脸庞贴在男人胸脯上更难为情的羞赧。
下一秒, 她开始意识到这个姿势的不合理之处——她昨晚最后残余的记忆,是她躺在大床的边缘,正疲惫至极的闭上双眼。是的,那时候房间里的炉火已然熄灭, 被褥间的确冰冷而又带着一片湿腻。是的, 经过昨晚与亨利八世那一场荒诞不经的见面过后,她的确发觉自己并不反感与他有着更进一步的亲密肢体接触,尽管她将这一点归咎于路易斯公主与她谈论阿尔伯特感情的后果。但仅凭这两点,伊莎贝拉并不认为足以使她在大半夜横跨整张大床,钻进阿尔伯特的怀抱中去。毕竟, 上一次她与阿尔伯特同塌而眠醒来时,双方都仍然待在彼此睡前占据的那一小块领地上。
再下一秒,一条突如其来的思绪插播进了伊莎贝拉仍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理智之中,“你是怎么醒来的?”那条思绪如此问道,伊莎贝拉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思索答案,便又听见安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公爵夫人,醒醒,该起床更衣了——我的确想让您多睡一会,但是宫廷总管坚持要求所有的宾客都在一个小时内前往私人套房的会客厅中。”
也就是在这一刻,因为安娜的话而骤然清醒,完全回想起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伊莎贝拉,在心中对她的贴身女仆产生了一丝疑虑。
她挣扎着想从阿尔伯特的臂弯中脱身,使劲地推了推对方那重的不可思议的胳臂,却只惹来了他不满的从鼻腔中发出的轻声哼哼,手则抱得更紧了,这下,伊莎贝拉可以肯定自己今早以这种“完全不合理,同时也没有任何可能”的姿势醒来,全然都是阿尔伯特的错。
安娜绕到了床铺的另一边,轻声呼唤着对方起床。对伊莎贝拉的又推又拉毫无反应的阿尔伯特倒是一下子被安娜那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叫醒了,瞬间清醒的他立刻松开了伊莎贝拉,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动作迅速至极——等伊莎贝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边披上浴袍,一边向外走去,正向安娜确认切斯特先生是否已经在卧室外的小厅中等待着为他更衣了,神色冷静自若地就像他适才没有像抓着一只抱枕一般将伊莎贝拉紧紧抱在怀里。
这让她又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甚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当安娜为她递来温暖的毛巾洗脸时,她还格外用力地擦了擦此前贴着阿尔伯特胸脯的那一边,想要将仍然萦绕在鼻尖的香气抹去。
我刚刚才在走廊上遇见一队卫兵,看来城堡的状态还处于戒严之中。康斯薇露的声音突然在伊莎贝拉心中响起,只见她从紧闭的木门处飘进了卧室,停在伊莎贝拉的身后。他们似乎仍然在搜索昨晚的那个“入侵者”。她说道。
这让因为阿尔伯特而分神的伊莎贝拉霎时间记起了她今早心中对安娜产生的那一丝疑虑。
我想安娜发觉了我和公爵昨晚并不在床上的事实。
怎么——她是说了什么吗——康斯薇露大吃一惊,与伊莎贝拉一同看向了正从放帽子的圆盒夹缝中取出藏在那儿的假发的安娜。在动身前往温莎城堡以前,安娜为她在法国订购的假发总算是快马加鞭地送到了,让伊莎贝拉终于免于被之前那顶古老产物继续折磨自己的头皮。也是直到那时,她才发现安娜是通过范德比尔特家的律师联系到了如今已经在法国安定下来的贝茜·巴恩斯,要求她以个人名义购买了这顶假发,并且以礼物的形式寄给汤普森太太。这么一来,表面而言,这不过是一个离开了宫殿的女仆为以前曾经照顾过自己的女管家寄去一份慰问,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猜测为何公爵夫人有了要购买假发的需要。
那是伊莎贝拉第一次意识到安娜或许有远超一个贴身女仆所必须的能力。
刚才,就在安娜叫我起床的时候,她说了一句十分可疑的话,“我的确想让您多睡一会”。伊莎贝拉回答着康斯薇露。她从未这么跟我说过,而我从未给她留下一个爱睡懒觉的印象,更重要的是,我和公爵昨晚上床休息的时间也不算晚。这只能说明,在昨晚的骚乱发生时,她知道我与公爵昨晚并不在床上——说不定还为我们掩护了过去——因此才知道我和公爵都没得到多少睡眠时间。
安娜将梳理好的假发放在一边,让有些塌陷的发丝自然地蓬松开来。开始替她换上今天早上该穿的衣服——一套对于早晨活动而言过于华丽的蓝色长裙。
“安娜,你不觉得这条裙子对于下楼吃个早餐这样的活动过于庄重了一点吗?”伊莎贝拉疑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