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与马尔堡公爵并肩站在起居室中。
壁炉中燃烧的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 像是往两根挺拔的大理石柱上泼了一层南瓜色的油漆, 这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因此他们又像分开红海的摩西一般,巨大的黑影投映在另一端的墙上,将屋子分成了温暖的两端, 与寒冷的正中。
所有的宾客都在今天下午送走了,慈善晚宴终于落下了帷幕。
就连温斯顿,也只留到了晚餐之后,便启程前往伦敦。他已经得到了西班牙政府的许可, 可以立刻奔赴古巴战场。他没有带走安娜斯塔西娅,而是选择将她留在布伦海姆宫中。
“她应该留在更有能力照顾好她的人身旁。”
他如此告诉伊莎贝拉。
偌大的布伦海姆宫中, 眨眼间热闹作鸟兽群散, 离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伊莎贝拉与马尔堡公爵两人。
看见温斯顿坐上马车离开的那一刻, 伊莎贝拉甚至有些不习惯。尽管慈善晚宴的结束并不代表她便会开始变得空闲, 后天就是艾格斯·米勒与海伦·米勒的案件的审理, 她仍然要为庭审做准备。等案件告一段落以后, 便到了要前去觐见女王陛下的时候——光是要见到维多利亚女王这一件事, 就已经够伊莎贝拉紧张的了——但在刹那间响起的无边寂静,与一天前的灯火辉煌, 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相比,仍然令伊莎贝拉感到了孤寂突然从身后被昏暗层层包围的布伦海姆宫袭来——
别忘了,你还要与马尔堡公爵谈谈。
康斯薇露的话制止了伊莎贝拉想要上楼寻找前一天晚上出现在爱德华房间的鬼魂的念头——她猜对方如果不敢再出现在爱德华的房间中的话, 或许会出现在楼上仆人的卧室内——伊莎贝拉无可奈何地收回了正准备踏上台阶的腿,回过身来看着康斯薇露。
我猜,你八成会躲得远远地,避免成为一个看不见的“第三个轮子”,是吗?她撇着嘴,在心中问道。最近,只要她与马尔堡公爵有任何能够独处的机会,康斯薇露都会远远避开,就好像是个不愿打扰情侣约会的伙伴似的,差点让伊莎贝拉都有些怀疑康斯薇露暗地里是否存了想要撮合她与公爵的心思。
我必须要构思马上就要在博克小姐为我们申请到的那个专栏上发表的文章,你知道,她在走之前嘱咐了我们最好这两天就能交给她一份稿子,她好拿去给她的编辑过目。康斯薇露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就好似她没有整晚安静而漫长的时光供她去思索一般。再说了,只是与公爵谈谈玛丽·库尔松,以及解开最近的几场误会,没有我,你该不会连这么简单的对话都无法完成吧。
于是,几分钟之后,从男仆口中得知公爵在起居室的伊莎贝拉来到了他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共同注视着壁炉上的那一大片空白的墙壁——尽管伊莎贝拉并不清楚他们究竟在看什么。公爵似乎知道她的到来,又似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该先开口,也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举止开口。
“这儿曾经挂着一幅画。”
公爵突然开口了。
“但是它被卖掉了。”
已经从爱德华以及弗兰西斯口中无数次听到以这句话开头的举止的伊莎贝拉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
她的语气太过于理所当然,仿佛就是公爵所说的那句话必然跟随的后缀一般。公爵被逗笑了,他低下了头去,似乎想要用阴影遮掩着他收不回平直的嘴角,但伊莎贝拉仍然能看到微笑在他脸颊上蔓延。“是的,没错。”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将恢复了平静的五官抬起来,“曾经挂在这里的那副画的确被卖掉了——但是,我必须辩解一句,并不是每一幅从原本的位置上消失的油画都遭到了变卖的命运。它们有些是被捐赠给了博物馆,有些是按照曾经的公爵亦或是公爵夫人的遗嘱被取下——不过,这不是我提起这幅画的原因。公爵夫人,你想在这儿挂上一副我们的肖像画吗?”
“我们?”对这个问题毫无准备的伊莎贝拉茫然地反问了一句,对于一个早已习惯了照片与相册的现代人来说,花了她半秒钟才反应过来肖像画的作用是什么。然而,公爵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并不想与他出现在同一副画框中,只听见他迅速开口补充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公爵夫人,即便只是你单人的肖像画……也很好。如此一来,若是你没有任何想要指定的画家为你作画,我也可以亲自执笔。”
“你会画画?”伊莎贝拉的注意力登时便被这一点吸引了过去,好奇地问道。
“是的——我想,我的祖母似乎保留了一些我的画作在这儿,方便她向宾客们展示……”公爵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象牙色的半圆边柜走去,他的影子切割着房间里的光源,看上去似乎始终有一份光在追逐着他俊美的侧脸,不忍离去,而伊莎贝拉的目光也追逐着那份光源,她突然记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对方那完美无缺的五官时的感受——就好似她的心突然掉进了充斥着涂满蜂蜜的尖刺的深渊中,唯有注视着他能停止坠落,停止即将被刺穿的恐惧——
但那只是纯粹的外貌上的吸引,如今对伊莎贝拉毫无意义。
几分钟后,她听见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