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缓缓地向布伦海姆花园走去。
晚餐结束后, 大多数的宾客都分散到了不同的会客厅,沙龙, 娱乐室——当然, 今晚不同于以往,大多数宾客都会聚集在王子殿下, 以及几位保守党内地位颇高的贵族身旁, 而不是像通常的贵族宴会的夜晚,男宾与女宾各自有着不同的消遣活动。慈善晚宴第一天的意义就在于此,让各有目的, 然而所生活的阶级又毫无交集的, 亦或是没有理由交集的人们相互接近,试探, 商议, 交易, 从而最终赢得自己想要的事物。能够达成的协议越多, 就说明这越是一场成功的晚宴,就越能在第二天的慈善拍卖环节上获得更多的筹款。
而那些各怀心思的人们当中,路易莎也是其中一员。
当她借助在布伦海姆宫门口与自己握手的时机,将一张纸条塞进自己的手心时, 不需要看那上面的内容,阿尔伯特也知道她想要什么。
他与路易莎,曾经在布伦海姆花园中有一个秘密的约会地点——那是隐藏在一圈高大灌木中间的小花园。小时候,那是与母亲玩捉迷藏的他最喜欢的躲藏地点,他也曾将才两岁的妹妹抱上花坛边缘, 用她的陶瓷娃娃以夸张的表演演绎着童话故事,将她逗得哈哈大笑——母亲去世以后,那是唯一一个他能获得心灵安宁的地方。
而路易莎也正是在那时走进他的生活。
让这个地方成为了他们得以单独相处约会的秘密花园。
只是,阿尔伯特并不想去。
拿到纸条的那一刹那,他实际没有如同自己过去所想象的那般兴奋,那般雀跃,反而只感到了丝丝渗入心间的不安与烦躁——就好似他将要赴的不是昔日情人的邀约,而是某个棘手的会议——甚至,就连再一次见到挽着自己未婚夫的手臂的路易莎,也不过令阿尔伯特当场轻微地颤抖一下,快得如同不过被猫轻挠一下,他的心跳依旧稳健,他的双手没有颤抖。那些被他在思念着路易莎的夜晚所幻想出的再见时的狂喜,幸福,与满足,这些激烈的情绪似乎集体选择在今夜沉默,徒余留下一地空白,能被涂抹上去的唯有惊讶与困惑。
阿尔伯特不明白她为何要过来,不明白她为何要私下与自己见面,他的位置该是在布伦海姆宫中,该是在他的妻子身旁,与她共同以马尔堡公爵及马尔堡公爵夫人的身份来款待他们的宾客——这种想法随着晚餐的推进,随着他看到路易莎的一言一行的愈发强烈。然而,坐在他右手边的婶婶,伦道夫·丘吉尔夫人,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尽管她对这场邀约一无所知。
“不管你心中如今是怎么想的,阿尔伯特,如果你还想要这场慈善晚宴大获成功,那么路易莎小姐就必须离开。”她那时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倘若说你过去遗留下了什么没讲清楚的缺憾的话,阿尔伯特,是时候将它们解决了。”
她是对的,阿尔伯特知道,唯有一点她说错了。
他未曾言明的缺憾并非发生在过去,而是现在。
“路易莎。”
阿尔伯特站定了脚步,轻声喊了一声。站在秘密花园中央的少女转过身来,在背后灯火通明的布伦海姆宫,与她放在花坛边上的蜡烛交映之间,阿尔伯特能清楚地看见那张曾经令他日思夜想的面庞就在离他不足3英尺的地方,他想吻而不曾吻过的双唇浮现着他曾经那样喜爱的温柔笑容,她依旧如他记忆中初见时那般美丽,精致,似乎什么也没有变,然而,同时又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就好像一副珍藏的油画,笔触与景色依旧精致,可过去那些阿尔伯特所察觉不到——或者暂时因为爱情而被蒙蔽的缺点,突然一一浮现了出来,使得它失却了被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时所具有的光彩。刹那之间,他明白了艾略特曾经对路易莎的评价,她的确是美的,没有任何人能否认这一点,但她的美波澜不惊,就像一副有着最完美的言行举止躯壳顶着世间最完美的面具,任何关于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可挑剔,以至于阿尔伯特如今甚至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让他爱上了路易莎。
“你为什么要前来布伦海姆宫?”
他低声问道。
“你为什么要让我来花园见你?”
这两个问题没有任何的意义,阿尔伯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他只是隐约地觉得,若是路易莎开口说话——若是与她面对面的交流,或许一切就会不一样。或许他会发现自己对对方的爱意仍然静静流淌在心间,不过只是被一年多分开的岁月所带来的瓦砾腐叶而堵塞;或许她实际上有着一个自己无可辩驳的理由表明为何她会出现在这儿。阿尔伯特知道,他只是在试图说服自己原谅曾经的恋人,他只是试图让自己通过会面而在那张他一次次拥入怀中的面孔上寻找着能令他心底一软的细枝末节。
一切只因阿尔伯特无法解释——
他怎么可能,仅仅在几个星期,甚至是几个月的时间内,就失去了对路易莎的感情。
“我不会去撒一些拙劣的谎,亲爱的,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对你那么去做,”路易莎走上前来,轻轻地抱住了他,轻柔得几不可闻的声音从他胸前传来。阿尔伯特僵硬地站着,像立在草坪中央的木桩,他的鼻尖嗅到了某种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