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沉进了回忆之中。
我这是怎么了?
阿尔伯特自嘲地想着。
为何要提起那个男人,为何要把他是如何抛弃了职责而选择了爱情的过程告诉眼前这个女人——啊……也许是因为康斯薇露如今也面临着他父亲当年那样的抉择吧。他又在暗示什么呢?难道说在发现已经不可能把自己的妻子变成傀儡过后,自己竟然期待着康斯薇露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贵族夫人,理解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就像任何一位其他生而为贵族的夫人一般行事吗?
那的确会让一切轻松许多,也能让他完成对路易莎的诺言。
她在自己新婚第二天便寄来的信件,如今还躺在书桌抽屉中不曾打开。他暂且还无法面对她,无暇去思考她究竟想对自己说些什么——无论如何,她早已不是如今他必须要处理的事务中的优先了。
然而,他所想象出的未来端庄得体的康斯薇露形象,不知怎么地竟然让阿尔伯特感到了几分烦躁,就像咬到轻微变质的葡萄,酸甜中夹杂着的那一丝说不出的异味。即便这样,他仍然维持着与康斯薇露谈话中自己柔和的嗓音,“……因此,我的父亲承担了许多本该由代理人和管家承担的职责,只因为他们也要承担起其他被削减的人员的职责。尽管如此,他还是——”
他原本想说“他还是大方而仁慈,不仅坚持要付给剩余的仆从足够的工资,还容许像查理那样的人一年一年地拖欠租金”,然而看着眼前康斯薇露秀丽精致的面庞,和她看向自己的清澈的眼神,阿尔伯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正是他的妻子会做出的事情。
从婚前到婚后,他都没能看穿这一点。
他对康斯薇露格外苛刻的态度,强烈的掌控欲,甚至在认定对方即将会成为自己的妻子过后的欺骗行为,不定没有将自己对父亲的怨恨迁怒在她身上这一原因——他的内心深处,早在艾略特劝说他迎娶康斯薇露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经知道,她与他的父亲有着类似之处,也未必不会在将来成长为同一类人。
——倘若那个教导她的神秘人还未完全将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贵族。
这使得他立刻便从之前回忆带给自己的伤感情绪中脱离了出来,几乎是以一种全新的角度审视着他的妻子。
他老早便看见了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跑来,手中还挥舞着一朵雏菊花的萨曼莎,但他没有出声提醒康斯薇露。
这是一个绝妙的测试她究竟走到了哪一步的机会,不是吗?
只可惜,康斯薇露还未挣扎出究竟要选择哪一边,墨菲太太就离开了。
这时阿尔伯特已经走到了教堂里面,他的妻子当时故作冷静又略带挣扎的面孔还在他的脑海里闪耀,可现实中康斯薇露却不在第一排的座椅上等着他。环顾四周,他也没有在一群衣饰平淡的村民中找到自己的妻子。
“公爵大人,公爵夫人正在侧堂里与新来的艾萨克牧师交谈,”看出了他东张西望的意图,柯林斯神父从圣坛下走下,轻声在他耳边对他说,“艾萨克牧师似乎对公爵夫人有个不情之请。”
“谢谢您,柯林斯神父。”阿尔伯特说着,向他点了点头,转身向侧堂的方向走去。他原本只是想提醒自己的妻子礼赞的时间快到了,但他才走到侧堂大开的铁门之后,便能清楚地看见艾萨克牧师与康斯薇露身影,包括他们说话的声音,看上去,他们似乎正说得起劲,倒让阿尔伯特不忍心打扰他们了。
这倒是称不上侵犯**,任何在教堂中说出的语句,都属于上帝。
此时门后只有一个男人——老实说,要不是亲眼看见了他的面庞,他的声音稚嫩得几乎让阿尔伯特甚至不确定是否用男人来称呼他——正在说话,听了几句以后,阿尔伯特立刻就明白了他们此刻正在讨论的话题。
倘若说,面对查理还不能让他完全看出康斯薇露究竟更偏向哪一边的的话,那么,此时此刻,这场对话的结果,便能让他准确无误地知道。
不过,倒不能说他将查理农场的功劳全让给自己的妻子,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阿尔伯特自认为是个公平的人,范德比尔特家的嫁妆的确在这其中起了不可取代的作用,让查理对康斯薇露感恩戴德也没有任何坏处。
可接下来他的妻子所说的话,却让他有些恍惚。
似乎很多年前,他的父亲也对年轻的查理说过同样的话。
可结果呢?
“那么,容许我再给予您一个忠告,公爵夫人,等您完全了解这些人们以后再下任何决定。有时候,看似对他们有好处的事情,往往并不是真正能帮助到他们的决定,就像您或许认为相信查理便能帮助到他一般。我并不指望您知道我有多么热爱这片土地与那些生活在这儿的人们——”
结果是,查理让他的父亲失望了。
事实明明证明了,像他的父亲那样自以为是的心慈手软对伍德斯托克的居民没有任何好处,他一时的宽容只让那些人更进一步地向人心中本就带有的罪恶滑去——懒惰,贪婪,妒忌,不胜枚举。只有像他如今这般坚定,强硬,绝不对自己的职责该尽的义务有任何一丝的心软,永不偏离自己该达到的目标一毫,才能重振布伦海姆宫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