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马丁教堂在布伦海姆宫的南边, 穿过布伦海姆花园以后,再沿着一条村庄的大道一路向下走, 很快就能看见圣马丁教堂方形塔楼的尖顶, 那便是伊莎贝拉的目的地。
汤普森太太前一天晚上详详细细地向伊莎贝拉解释了路线, 似乎是害怕公爵到时会走得太快,将自己的妻子丢在身后,以至于公爵夫人会找不到前往教堂的道路那般。她是一个非常细心温和的女人,态度从未因为伊莎贝拉是个美国人而有任何不同——尽管在某些方面而言伊莎贝拉觉得她有些食古不化——但她还是成功在伊莎贝拉心中赢得了远比任何其他布伦海姆宫的仆从都要多的好感。
在离开之前, 汤普森太太还向伊莎贝拉提了几句聘请新的仆从的事情, “这几天,我与爱德华先生一直在各自面试合适的男仆和女仆,”她恭顺地低着头报告着, “我们的确收到了不少来自其他村庄的求职信, 其中也不乏一些非常优秀的候选人, 然而,恐怕布伦海姆宫的第一优先职责还是为本地人民提供工作职位。因此,当您从伦敦回来时, 恐怕不会在庄园里看见什么新鲜的面孔。”
“有什么是我需要为那些新来的仆从做的?”伊莎贝拉打起精神, 微笑着问道。此时, 距离她亲眼目睹弗兰西斯与地七代马尔堡公爵消失在她的面前还没超过一个小时, 她的心绪仍然被那一幕的种种一切占据着, 她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感情,交织着震惊,喜悦, 羡慕,难过,不舍,惋惜——更多的,还有深深的不安与恐惧。
“没有,公爵夫人。训练新来的女仆是我与女仆长莎拉的职责,而您可以放心将一切交付与我。我相信,布伦海姆宫一定能在公爵夫人您的带领下再一次恢复到昔日的荣光的。”
知道汤普森太太并无任何恶意的伊莎贝拉笑了笑。
“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公爵夫人,那我就先说晚安了。”汤普森太太欠了欠身,说道。
“没有了,汤普森太太,晚安。”伊莎贝拉轻声说,这些制式的回答如今她不假思索也能说出来,无需再思考要摆出什么表情与语气。等到汤普森太太离开,她才向坐在窗边的康斯薇露走去,后者的面前摊开放着一本巨大的画册,收录了16世纪欧洲著名画家的作品。康斯薇露极爱这种画册,时常能一动不动地欣赏一幅画长达十几分钟。在镶嵌金线的书脊下,伊莎贝拉悄悄把詹姆斯的挂坠打开放在那了。这样,万一她没法及时替康斯薇露翻页,后者也能看着詹姆斯的照片打发时间。
康斯薇露果然正在这么做,看见向她走来的伊莎贝拉,她抬起那被月光染成银色的面庞,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伊莎贝拉弯腰翻开了画册下一页,映入眼帘的是那幅著名的由阿尔泰米西娅·真蒂莱斯基所画的《茱蒂丝与她的女仆》,色|诱并杀死了亚述统帅赫罗弗尼斯的茱蒂丝拿着染血的长刀警戒地守在她将割下的头颅藏进袋子里的女仆身旁。真蒂莱斯基是刻画暴力美学的大师,她的笔触将那一刻的惊心动魄勾勒得那样的栩栩如生,每次伊莎贝拉看到时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好像若是她发出了一点声音,画中的人就会被发现一般。
她之所以知道这些知道得如此清楚,不仅是因为康斯薇露曾经详细地向她介绍过这幅画作以及其他上百幅以此为主题的画作,更是因为她听完茱蒂丝与她的女仆是如何里应外合齐心协力暗杀赫罗弗尼斯那个故事以后,坚信那就是那个时代里她与康斯薇露的化身。“无论我们当中的哪一个想要去刺杀这个亚述将军,”她对康斯薇露说,“另一个都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成为收拾残局的女仆。”
可她现在知道了,鬼魂是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的,或者说,成为一个自己再也看不到的存在的。
也就是说,同样的事,也有可能会发生在康斯薇露身上。
这成了压在伊莎贝拉心上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为了掩盖内心的焦虑不被康斯薇露发现,她还向对方谎称自己是因为被弗兰西斯与第七代马尔堡公爵之间的爱情打动了。就连今天早上表现得不同寻常的公爵阁下,也没能引起她太多的注意——挽住对方的胳膊时除外,她倒是没想过马尔堡公爵愿意做出这样的肢体接触,犹豫了一秒才说服自己克服内心对他的厌恶,把手伸进了对方的臂弯——除此以外,她都在忧心忡忡地思考康斯薇露的事情,直到马尔堡公爵突然开口,才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过去我也是像这般让我的母亲挽着我的手——她是个娇小美丽的女人,我12岁时就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了——一起前往教堂。”公爵轻声说着,眼神却停留在花园石子路边长出的蒲公英上。按理说,布伦海姆宫该有50来个园丁来照料整座占地2000英亩②的花园,由于资金的缺乏,现在只有波斯维尔先生——据说他的家族是唯一一个从第一代马尔堡公爵开始就在布伦海姆宫侍奉的家族——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在这儿工作,因此难免有了不少疏忽。但从马尔堡公爵的眼神上看,他似乎并不是在挑剔长出来的杂草,只是需要一个地方放置瞳孔的焦点,就连他的语气也恍惚得让伊莎贝拉不确定他究竟是在跟她说话,还是在跟过去的他自己说话。
马尔堡公爵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