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舞会开场只有十分钟了。
身着华服的女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在她们的丈夫或监护人的陪伴下缓步走下楼,来到与舞会厅相连接的前厅里,一时间目之所见皆是衣香鬓影,珠光宝气。乔治以及其他年轻的贵族男子们早就熄灭了雪茄,离开窗边去执行他们此刻应尽的职责——比如以监护人的身份将自己的妹妹介绍给参加舞会的来宾。低低的说话声充斥于耳,如同一千只蜜蜂在温柔地拉着圆舞曲一般,艾略特心想。
为了照顾那些只穿着薄薄的绸缎长裙的女士们,先前大开的窗户此时已经紧紧关上,壁炉里添加了更多的木柴,火焰哔哩啪啦烧得正旺——在这初秋凉爽的天气里对艾略特来说还是过于闷热了一些。他调整了一下被萨缪尔系得有点紧的领结,迈腿向范德比尔特太太走去。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将我的名字放在康斯薇露小姐的第一支舞上?”向范德比尔特太太恭敬地一鞠躬以后,艾略特询问道,对方略微惊讶与为难的神色对他而言就如同一本摊开的书,清清楚楚地写着对方所有的想法——看来范德比尔特太太原本恐怕是想将这支舞留给阿尔伯特,然而艾略特作为主办这支舞会与乡间宴会的主人家的儿子,他的要求几乎是不可能被拒绝的。于是,几秒种后,范德比尔特太太脸上的神色就化为一个谄媚的笑容,“当然,艾略特勋爵。”她递上了康斯薇露的舞会卡与羽毛笔,看着艾略特龙飞凤舞地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这将是小女的荣幸。”
站在范德比尔特太太身后,对这一切毫无话语权的康斯薇露有几秒看上去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她还是保持了沉默。然而,她探究地看向艾略特的眼里有一种奇异的光芒,是他从未在任何其他女性身上见到过的。这光芒让其余一屋子的贵妇小姐——甚至是那些如同她一般来自美国的富有女继承人——都黯然失色,如同一颗钻石滚进了铺满鹅卵石的沙滩上一样。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艾略特忍不住思考着,没有注意自己的目光落在了何处。她究竟有着一个怎样的灵魂,才能让她如此的与众不同,哪怕不发一言也能让人感觉到她是这间屋子里唯一不同的存在?
下一秒,他就看见康斯薇露咬牙切齿不出声地对他喊了一声“堕落者②”。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神一直集中在对方锁骨以下的某个部位上。
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吧。艾略特心想,抱歉地冲对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通常而言,乡间舞会的第一支舞该由女主人与到场宾客中地位最高的男士开舞。因此,当乐队指挥接到艾略特母亲的示意以后,便带领着乐手奏响了舞会的第一个音符,贝德福德公爵牵着北安普顿夫人的手,将她领到了舞池的中央——阿尔伯特也能算得上是在场宾客中地位最高的一员,还有罗克斯堡公爵,亨利·恩尼斯-科尔(The Duke of Rhe, Henry Innes-Ker),然而从年龄上他们都被已近中年的贝德福德公爵打败了。紧接着艾略特的父亲,北安普顿勋爵也牵着贝德福德公爵夫人的手下场了——于是艾略特站起身,向康斯薇露走去,接下来要入场的就是他了。
“不知我能有这个荣幸与您一同跳这支舞,康斯薇露小姐。”艾略特弯下了腰,将手伸给了对方,同时注视着她,康斯薇露则还以一个还算像样的屈膝礼。她看上去有些惊讶。当艾略特领着她向舞池走去的时候,他听到她小声问道,“就算你已经在我的舞会卡上签字了,你也要询问我的同意才能跟我跳舞吗?”
“这是礼仪,康斯薇露小姐。”艾略特轻声回答,一只手扶住了康斯薇露盈盈一握的腰肢,“您该知道这一点的。”
“我当然知道,”对方立刻回答,迅速得甚至有些可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是否具有拒绝的权力罢了。毕竟,又不是我亲自决定我的舞伴能够是谁。”
“至少就这一支舞而言,没有,康斯薇露小姐。”艾略特凑近了些,低声说道,“但拒绝别的男人将手放在您的大腿上这一权力,您是有的,只是您不愿意使用罢了。”
他的目光不禁瞥向了康斯薇露的长裙,不知道隔着这样轻薄的绸缎长裙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他心想。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会开够这个关于大腿的笑话?”康斯薇露没好气地白了艾略特一眼,后者只觉得肩膀上一阵刺痛,他扭头一看,发现康斯薇露的手指都深深掐进了自己燕尾服的肩线里,同时,他也发现对方的脚步僵硬,似乎快跟不上自己的步伐了。艾略特仔细回想了一下去年他与康斯薇露跳舞时的情景,但记忆模糊得可怕,那似乎就是一个寻常的夜晚,乏味的舞伴,没有任何值得记住的时刻,然而如今——
“康斯薇露小姐,你怎么了?”艾略特低声问道,“你扭到脚了吗?”
不然她就是故意狠狠地在他刚从伦敦送来的新皮鞋上踩了两脚。他想。
对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勉强挤出的尴尬笑容,双手把他抓得更紧了,两只脚更像是在打过蜡的栗子木③木地板上打滑而不是迈着优雅的小碎步。更让他确定这与他去年跳了一支舞的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并不是同一个人。但他对那个夜晚的记忆是如此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