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琳小姐适才不过发表了一番“天气不错”的言论;马尔堡公爵双手端放在腰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小指上的戒指;艾略特勋爵悠哉地品尝着他剩余的白葡萄酒。只有晚宴的主人与女主人脸上双双出现了尴尬的神色,佩吉夫人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忙不迭地开口了,“当然也有其他的事物——我听说阿斯特太太②不久以前才在她的花园中培育出一个新的玫瑰品种,还没能有哪个大不列颠的温室能成功栽种呢。”
伊莎贝拉回头向康斯薇露看去,她此刻仍站在角落里,背对着餐桌,对伊莎贝拉的呼唤全然不理,只有细微得几不可觉的悲哀顺着她们之间那条不可见的纽带缓缓地传了过来。这些伤害不了伊莎贝拉半分的字句对康斯薇露来说却不亚于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打击,范德比尔特夫妇的离婚与詹姆斯·拉瑟福德的死是唯二两件还能触动已成亡魂的康斯薇露的事情。
但如今坐在这张桌子上面对着这群盛气凌人的英国贵族不再是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了,而是伊莎贝拉·杨。
“实际上,离婚从来就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更不是由美国人发明的。”就当话题马上要转到玫瑰上时,伊莎贝拉气定神闲地开口了,坐在她对面的艾娃脸色从适才的灰暗转成了惊恐,骇然地注视着她的女儿,一个劲地用眼神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然而伊莎贝拉只当自己全看不见。与此同时,她还在心里向康斯薇露大喊着。快告诉我还有哪些欧洲国王离婚了?你知道我的欧洲历史知识比你所知道的中国历史知识还要糟糕。
“至少在美国的历史上,还从未有一位统治者的婚姻能如同亨利八世一样以离婚著名于世——也许为此我们该感谢美国历史的短暂,从而使得任意的一位美国总统都不必以企图扭转全国民众的信仰为手段来达到能使得自己合理合法与一位女性离婚的目的。相信我,这会引发又一场内战的。”
卡特琳小姐愣住了,餐桌上愣住的不止她一个,威廉与艾娃就如同看到了一只蟋蟀直立起来发表演讲一样注视着伊莎贝拉;艾德娜双手掩住了下半张脸,双眼圆瞪;佩吉夫人看上去似乎随时需要嗅盐的帮助;马尔堡公爵坐直了身子,侧过脸打量着伊莎贝拉。
一秒钟的沉默后,卡特琳小姐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兄长,显然,英国对于贵族小姐的教育没能让她有足够的知识得以与伊莎贝拉讨论这个话题,后者轻轻咳嗽一声,看向伊莎贝拉的神色既茫然又仿佛受到了某种侮辱一般。
“我必须坦白,”艾略特勋爵撇过头低声对伊莎贝拉说,他声音里有某种奇异的幸灾乐祸的笑意,“这是一个任何英国贵族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跟一名女性在晚宴上讨论的话题。”
“康斯薇露小姐,我不确定这是一个适宜在晚宴上进行的话题——谈论受人尊敬的英国先王……”将餐桌上停滞般的沉默又令人不愉快地延续了片刻,卢卡斯勋爵才勉强从自己的喉咙挤出了这句话。
“那好,”伊莎贝拉举起双手向下压了压,直到一秒以后她才意识到这个手势过于现代,恐怕房间里除了康斯薇露以外没人能看懂,“让我们略过值得尊敬的诸位英国先王。那么路易七世与阿基坦的埃莉诺,路易十二与法兰西的琼安呢?——哇,叫路易的法国国王还真喜欢离婚——”伊莎贝拉重复着康斯薇露报给自己的姓名,忍不住加了一句感慨。她似乎听见马尔堡公爵轻笑了一声,但是她扭头去看时,对方的神色却丝毫没有变化。
“假如说这些只是几百年前的事例,”伊莎贝拉顶着一桌子惊慌失色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那么发生在1837年与1846年,丹麦国王弗雷德里克六世的两次离婚又该如何看待呢?假设伟大如欧洲的诸位先王,都必须借助离婚来逃离对他们而言糟糕得无法再维持下去的婚姻,那么寻常人等为何要要求自己有甚至超越王国的意志力与忍耐力来维持自己的婚姻呢?”
“因为上帝不赞同离婚,”马尔堡公爵开口了,蓝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伊莎贝拉看不懂的光芒,“而主会赐予渺小我等力量以遵守夫妻双方在神坛前许下的誓言——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我相信,公爵大人,”伊莎贝拉立刻反击道,“任何一个人将手放在未来配偶的手中的时候,在上帝面前结为丈夫与妻子时,都会希望对方许诺以自己的将会是数十年的幸福时光,而不是人间炼狱般的悲惨一生。如果夫妻双方有一方先违反了誓言,为什么另一方不能因此而得到解放呢?”
“这么说,康斯薇露小姐,您是离婚的赞成派。”马尔堡公爵低声说道,伊莎贝拉猜不透他究竟是不是被自己的这一番言论惹恼了。
“我并非赞同离婚,”伊莎贝拉说,感到自己的气势在始终保持着冷静的马尔堡公爵面前弱了下来,“我只是尊重一个人的基本人权。”
“而我们都十分敬重这种美国精神,康斯薇露小姐。”佩吉上尉插嘴了,他用眼神示意着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的几个男仆上来斟酒,一边说道,“说到美国精神,范德比尔特先生,为什么您不跟我们说说您的父亲的故事呢?我敢打赌一个白手起家的美国商人一定有许多精彩的事迹可供分享。”
“我希望你知道,”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