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房里,在静夜里一动不动地坐着,手指缠着一条黑色的细线,痉挛似的扭着。不知不觉间窗外天色微明,商沉从包裹里取出干净的衣服来,沐浴更衣,梳理了头发。蓝英已经一瘸一拐地下床,商沉扶着他回到车里,重新上路。
如此在路上又走了十多天,蓝英终于能走路了,两人弃了马车御风而行,不过两日,终于回到御虚道。
扶铮听说他回家,不一会儿就到了,见商沉在屋子里收拾东西,问道:“素容那个小崽子呢?”
商沉背对着他打理行李,道:“他留在柳叶坞,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嗯,他同素道长留在柳叶坞。”
扶铮皱着眉:“你们两个究竟怎么了……有消息说素容会是柳叶坞的家主,我还不信,难道是真的?”
“是。”
扶铮的脸色变寒:“小混蛋,我去找他算帐。”
“用不着……是我叫他别回来的。”商沉转过身来,淡淡道,“这事不关他的事,是我叫他留下的。扶铮,他以后是柳叶坞的家主,你别总小崽子小混蛋的叫他。”
“……你怎么……你不让他回来?”
“这也没什么,没他就不行了么?”商沉笑了笑,“扶荇和周萱好不好?”
扶铮皱着眉:“就是周萱……自打你们下山之后,一直想要跟着去,怎么拦也拦不住。我不得已把她关在院子里,这几天听扶荇说,又学会说了几个字。”
蓝英一抬眸:
“果真?”
“嗯。”扶铮一笑,“不管怎么说是回来了,今夜迟了,明晚我让人准备些酒菜,给你们接风洗尘。”
“嗯。”
“我先走了啊,你们早点睡。”
商沉不声不响地将行李收拾干净,蓝英已经在院子里低头候着:“宗主,要不要为你准备沐浴——”
“不必,这些事我自己做。”商沉默然了片刻,“你暂时在这里住几天,等伤好了再做打算,用不着拘谨</
。”
“是。”
“我出去走走,你先睡觉。”
“是。”
商沉轻点足尖,在御虚的山里飞动,一声不响地落在商隐的院门前。门前守着的弟子正昏昏欲睡地打着盹,商沉不吱声,轻轻推开了门,走进院里。
不到门前,便能听见里面此起彼伏的锁链声,有人无意识地挣扎,低低怒吼。
商沉垂着头在门前站了片刻,屏住呼吸,推门而入。
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的脸色如死尸般惨白,被人用锁链锁在一张椅子上,挣扎扭动。他们一见商沉进来,仿若见到食物的野兽,手指蜷曲,腿扭着,露出一口的森森白牙。
商沉一声不吭地在他们面前坐下来,眸子里微微湿润:“爹,娘。”
商隐咬不到他,全身的铁链响个不停,恨不得将他抓在手里揉成碎片。
商沉如同行尸走肉般站起身来。他咬碎了牙齿,折断了骨头,才终将素容舍弃,可是回到父母跟前,才看清自己究竟得咽下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出去的,眼前混乱,在荆棘间飞着下了山,不知怎的找到一家没有关门的小酒铺,在桌前坐下。
不知不觉间,桌上的酒瓶慢慢地空了,他的头意识不清地趴在桌上:“……再来。”
店小二有些胆怯:“客官,您这都八盅酒了,咱们这酒一盅就醉,您这——”
“……再来。”
有几个在旁边喝酒的笑道:“他要喝不就给么,你们酒铺子要做生意不就靠酒鬼?”
“这……是。”
商沉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将瓶里的残酒倒进嘴里,眸子半闭,却不知这时候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刚才那桌上的人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忽得动也动不得,哑着嗓子道:“这到底是谁,怎么这模样?”其他人的目光随之望过来,不由得慢慢站起,其中一个走到商沉身边,夺下他手里的酒盅:“公子叫什么名字?”
商沉抬眸看着他,不出声。
“公子,你长得可真是……”
手不怕死地摸上他的脸,商沉的身体往旁边一侧,那只手落空,心痒难耐,又不甘心地去碰他的肩。尚未碰到,商沉的身体不知何时后退了一丈,轻声道:“滚。”
“公子,你别害怕……”
商沉坐着不动,背靠着墙,身边已经有五个人将他团团围住,慢慢逼近。
“公子,跟我们说你叫什么名字。”
“自己一个人喝酒多闷,不如——”
一只手抓向他的衣服,忽然间周身被真气环绕,汹涌而来,登时将五个人打翻在地。他们气血翻涌,捂着胸口爬起来,领头的那个说道:“不行……今晚跟我们走。”
“老子这辈子就从没见过长成这样的……跟我们走,我们必不亏待你。”
商沉扶着墙起身,兀自站不稳,袖子拂开他们往门口而去。那几个人从酒铺子里追出来,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眼里只剩下了不远处飘忽的白色身影。
忽得身后有人冷声道:“停下。”
那声音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