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生存也很艰难,不过至少还拥有生命的自由,然而这种相对的自由在绝对的强力之下比鸟的蛋壳更脆弱。这段时间辗转颠沛,这些人在未知旅途上耗费的时间已经快要赶上他们被奴役的长度,被同族欣喜地告知他们可以回到新的土地上,在能够脚踏实地之前,大部分人还是无法安定下来——拥有权力和力量的人对弱者的压榨凌迫,他们在这短短几个月的遭遇中,所受到的已经超过了此前人生的所有积累,而“术师”在这些青年的言辞中,更是凌驾于那些人的高贵人物。
范天澜和塔克拉都不会特地去注意这些心理,对他们来说,那些狂热的言辞都毫无必要,信或不信,那个人都是这样地存在着,已经创造的不会消失,已经积累的也不会倒退。
气温的逐步下降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趟旅程也接近了它的终点。最先进入视野的是十五米高的砖窑烟囱,它从沿岸的树林之上耸出,烟口冒出的烟气被夹雪的北风推移四散,如同一座道标。然后出现在人们视线中的是在高塔顶端稳定转动的风车,原本蹲在木排上的人们纷纷直起身,抬头望向那四片巨大的风翼。
更多的建筑逐次出现,守在每一块木排上的护卫队青年带着几分骄傲和雀跃地开始介绍,那根会冒烟的柱子下面就是砖窑,在砖窑附近露出弧顶大小不一的建筑则会生产陶器,灰泥还有其他材料;隔着一段距离,顶上有大叶片在转动的高塔其实是巨大的水罐,术师就是从存储在里面的水中抽取力量驱动他创造的奇妙机械,甚至经过某种转换之后,这种力量还能够点燃数一串串的人造月亮,在黑色的夜晚给人们带来光明;水罐下那些棱角分明的建筑是供给跟随术师的学徒们使用的,不仅那些机械位于其中,甚至术师也生活在那个地方;在工房背后露出一角的巨大建筑,则生活着所有部族的族人……而这一切,都是术师带领着他们完成的。
勉力承载着四百多人的拖船顺流而下,守在船头紧盯方向的人停下了发动机,机器运作的噪音消失,水底下的桨片也不再转动,船行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待到他们终于接近临时码头,早已等候在岸上的人纷纷抛出飞石索,勾住木排间的牵引带之后将拖船拉向岸边。在护卫队的催促下,这四百零七个被抓了壮丁,连他们自己都不曾奢望过能够再见亲人的男人们带着梦幻的表情一一走上了岸。
地上的积雪厚度已经超过小腿,河岸边也结起了薄冰,虽然雪已经停了,气温却已达零下十五度,这种天气实在不宜在外久留,沿着被清理出来的平整道路,这数百人被黎洪带领着离开简造的码头,走过他们所见的一座座高大结实,有些还发出隆隆轰响和刺耳切削声的奇特建筑。冻气扑面而来,所有露在保温毯外的皮肤都如同被利刃刮削,这里和摩比斯山谷相隔不过两百公里,温度却在这段路程中直降了十度左右,如果不是在出发之前就做好的措施,这些好不容易回来的人大部分都要在路上被严重冻伤。
庞大的庇护所就在面前,虽然外观朴素,不过这栋集体宿舍的面积几乎是蒂塔骑士团官邸主楼的三倍大小,在离此不远的地方,另一栋在阴沉的天空下也仿佛在反光的美丽建筑已经呈现出完整的品字形。
“快进去快进去,别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你们看,待在这里你们是想被冻死吗?!”
负责引领的人用带着些颤音的声音叫道,把顾着四望而缓下脚步的人推了一把。
四层玻璃的宿舍大门只开了一半,迎面灌入的寒风让门边的人抖了个冷颤,对缩着身体纷纷涌入第一层大厅的归人来说,却像是一步从严冬跨入了暖春。
三台锅炉日夜运转,源源不绝的暖气通过地热管道通向在一周之内又进行了不少增改的集体宿舍,近千人力用一个月的时间积累起来的煤炭除了供应铁炉的运作,也保证了供热系统循环无虞,环列在各边墙壁和天花板上的玻璃窗也换成了双层的强化玻璃,尽量兼顾照明和保暖,在现有条件下,这确实是一栋充分显现了设计者智慧和建设者努力的建筑。
错落分布的跃层空间即使已经在此居住了一段时间的人也会感到复杂,对初次见识的人来说,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切都如同梦境,只有站在对面那些焦灼渴盼的眼神是真实的。淡淡的天光从在顶层排列成行的天窗上投下,大门在最后一个进入的人背后合上,寒风立时止息,环旋的气流让拓宽过的大厅温度逐步回升。早已等候在此的各人亲族拥了上去,在每一张憔悴而激动的面孔中寻找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带泪的欢乐喧闹响彻整个空间,连接各个跃层的走道上也站满了人,他们观望着脚下的情景,孩子们在叽叽喳喳地讨论,成人和老人们同样地欣喜着或者叹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归来,已经有四十七人永远埋骨异乡,其中遗族二十八人。
云深刚刚从增建工地上离开,从角落的小门借道而来的他手里还拿着安全帽,看着拥堵在大厅中的人群,他停下了脚步,跟随在他身边的技工学徒和其他人也停了下来。
“这样算是暂时不用操心了。”南山欣慰地叹了口气,说道。
云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担当此次接应和护卫任务的青年在进入大厅后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