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懂得很多农活的技巧。
张二狗劝道:“爹,你别忙活了,咱家又不缺那点钱,你整天忙活个啥?”
张大栓就说:“闲着也是闲着,干惯了活儿,啥也不干闲得难受,活动一下筋骨,不但可以补贴家
用,还能强身健体,为了小天天,我切活着呢。
我要看着孙女长大成人,看着孩子上大学,搞对象,将来成家立业。抱个重外孙什么的。
“二狗,你也要加把劲,跟四妮再帮我生个孙子出来,那就更完美了。”
现在的张大栓懂得了知足,也懂得了珍惜。
他是从生死的边缘摸爬滚打出来的,以后的幸福就是捡来的,老天施舍的。
春交二月,张大栓的伤就彻底好了,丢掉了拐杖,行动自如了。
他肩膀上的伤口愈合了,腿上的伤口也愈合了。
肚子上被野狼抓破的洞,也全部愈合,所有伤口的位置,都留下了疤瘌。
特别是屁股,很难看,一边大一边小。
十五年以后,人们叫他阴阳腚,就是打这儿来的。
大的那边还比较圆润,小的那边,肌肉是被野狼叼走吃掉了。
但这不影响他的走动,他依然健步如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他会爬出红薯窖,为的是看看自己的孙女。
四妮也常常把熟睡的孩子从大栓婶的屋子
里抱出来,让张大栓看。
当张大栓看到小天天的第一眼,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不由自主展出笑容。
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摸在孩子的脸蛋上,他全身的热血就鼓胀起来,流淌起来,觉得日子有奔头了,
有希望了,活着也更加有精神了。
他升起了一种天生的爱恋,这种爱恋,是祖辈看到后代根苗以后,从心底涌出的爱恋。
就像一个独眼聋,爱惜自己唯一的眼珠。又像一个瘸子,爱惜自己唯一的那条好腿。也像一个收藏
者,爱惜世间最珍贵的美玉。
他觉得,小天天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全部。是他生命跟血脉的延续。
有时候,张大栓半夜会站在堂屋的门前发呆,一呆就是两三个小时。
门里面,就是媳妇大栓婶的土炕,中间只隔着一道门。
他可以听得到大栓婶的呼噜声,也可以听到女人在里面说梦话,放屁,磨牙。
但他不敢进去,因为担心女人会把他活着的消息宣扬出去。
大栓婶的嘴巴就那样,没个把门的。
他是很想进去的,真想推开门,爬上媳妇的炕,跟她亲热一下。
也想倾诉一下他跟她的离别之苦,更加想让女人分享自己重获生命的喜悦。
他抽抽搐搐,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把门打开。
他跟大栓婶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那道门仿佛一条走向阴司的鬼门关,无情地割断了他跟女人的世
界。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遥不可及。
有时候,四妮睡觉前发现张大栓站在婆婆的门口。一觉醒来打开窗户,还是看到公爹站在婆婆的门
口。
张大栓的身影仿佛一座雕塑,几乎都要僵化了。
月光照在他的面颊上,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也照在他佝偻的身躯上,让他的背影显得无比沧桑。
四妮就披上衣服,打开房门,悄悄说:“爹,要不……你进去吧,把这好消息告诉俺娘,让她也惊
喜一下。”
张大栓就苦苦一笑,摇摇头说:“算了,我怕她经受不住打击,会晕倒,
来日方长,会有机会的。
”
张大栓夜里在院子里散步,也会打开街门,走上大街。
他可以看到疙瘩坡正在一点点变迁,街道被王海亮硬化了,铺上了石粉,走上去又平又整,下雨下
雪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滑倒,不用担心泥水灌进鞋口子了。
很多人家都将从前的草房扒掉,盖起了红砖瓦房,新房子的窗户也不用糊窗户纸了,而是换成了玻
璃。
所有的人家都拉上了电线,点上了电灯,购买了家用电器,电视已经普及到了千家万户。
唯一不变的,是大梁山人的喊炕声。
一丝丝嗯嗯啊啊,咿咿呀呀的声音从各家各户的窗户里传出来,飘上大街,村子里的狗,山上的狼
,听了都是如醉如迷。
喊声最大的,是王海亮跟玉珠,王海亮不但是修路队的悍将,大梁山改革的先锋,也是喊炕大军的
领头人。
张大栓就摇摇头笑笑,骂声:“这小子,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
他对王海亮的观点彻底改变,不再嫉恨他了,内心升起的只有敬佩。
如果不是海亮,村子里就不会有路,不会有厂子,不会有那万亩的果林。
山里人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拖着老犁,在耕耘那一亩三分地。
大梁山的古人千百年来,都是靠种地为生,爷爷种地,儿子种地,孙子也种地。
种地真的不能富裕啊,祖祖辈辈耕耘了几百上千年,还是照样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