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泾寒起得很早,天方拂晓,他便悄无声息地爬起来。郑宴合眼假寐,她实在不想对着楚泾寒假笑。
楚泾寒倒也会体贴人,自顾自地起了梳洗,走时不忘为郑宴理了理锦被。有时虚情假意成了习惯,连自己都改不回来。郑宴嗤笑,赤着身子爬起来,浑身无力的感觉让她心底窝火。
未明的天方下了一场小雨,翊坤宫窗棂外生出些许水雾,喻宸一夜未眠,靠在榻上望着红烛罗帐,神色倦怠不堪。
夜听风疏雨骤,应是那隐月阁的良辰美景惹得她溃不成军。她的爱人在别人身下辗转承欢,做尽了风流韵事。喻宸恨,却是恨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喻宸不知从何时开始厌倦白昼,她就好似一个食人心肺的狐妖披上美人皮笑脸奉迎。你方唱罢我登场,花枪耍了多少轮,却还是沦为后人饭间闲谈。她累了,倦了,她受够了敌意和奉承。她只期盼这黑夜,她挑着灯,迈过一片荷花池,郑宴一身雪衣,拿了戏文低吟浅唱。一勾手,她便入了云梦仙境,再不管浮生是是非非。
“娘娘,郑宝林来了。”
玲珑怯生生地说,打量着喻宸的神色。
喻宸半晌未言,她无意识地转头,望着未明的天色。
“就说我睡了,不见。”
她还是怯了。
“睡了?”郑宴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依然是独行,衣角沾了些雨水,手上的油纸伞抵着青石板。
玲珑张了张嘴,却终是未说话,点了点头。
郑宴低着头,看着积水的青石。
“我不信。”
“郑宝林——”玲珑几乎是被推出去,她方站稳脚跟便瞧见郑宴往翊坤宫里头扎。她一时乱了阵脚,慌慌张张地去拦郑宴。郑宴动作极快,闷不做声地模样却让人知道她此时心情不佳。
玲珑内心哀嚎,这俩活祖宗闹事每次都要捎带上自己。她只盼着二十岁出宫嫁人,再不呆在这受难了。
“郑宝林,娘娘真的在歇息,您——” 玲珑一句话未完,就被郑宴提着衣襟退了两步。郑宴将她抵在圆柱上,双眼泛红,狠掐着衣襟的手发青。
“郑…郑宝林……”玲珑瞧见郑宴的眼睛
,心里发怵。这位平常老神在在的“老实人”在她眼里可从来不是善茬,和风细雨却治得你服服帖帖。喻宸虽难伺候,但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可郑宴就不一样了,整天一张脸笑吟吟的,教人心里瘆得慌。
她宁愿被喻宸罚跪,也不愿意受郑宴的软刀子。
可如今这位和风细雨的宝林却冷下了脸,玲珑顿觉自己入了阎王殿,魂不附体。郑宴的眼睛好似深湖,宁静却危机四伏。玲珑只觉郑宴的手再往上抬两寸,她便要入土为安了。
郑宴扯着玲珑的衣领,阴翳的面容在昏暗下更加可怖,好似昼伏夜出的索命无常。
“滚。”
这一声冷冽刺骨,不容一丝一毫的犹豫。玲珑察觉到自己脱了桎梏,当即大喘几口气,不敢再迟疑,几乎是落荒而逃。郑宴冷冷地盯着自己的手,似是在压抑什么。
她兀得合起一拳砸在圆柱上,圆柱上当即现出微红的血迹。郑宴好似一瞬间泄了气,她那满腔的怒火也被手背的疼痛吞噬,只剩下疲惫。
她抹了抹手上的血,抬脚就进了翊坤宫。
喻宸知道郑宴一定是硬闯进来,只窝在床上,背对她假寐。
“我知道你醒着。”
郑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隔着珠帘,不过几步之遥。
喻宸不敢答话,闭着眼窝在被子里。
“你嫌我脏吗?”
喻宸抖了一下,睁开眼握着枕头,最后轻轻摇了摇头。
“你若是觉我薄情,大可将我命取了,省了后顾之忧。”
实打实赌气话,听着却揪心得很。喻宸何尝不懂郑宴的心思,郑宴是怪她多疑,掏心掏肺地待她,她却始终信不过郑宴。
“你不必这样折腾自己。”喻宸眼中划过一丝痛苦,她此刻好似一只满身伤疤的野兽躲在阴冷潮湿的洞穴,颤抖着窥伺洞外的一切。她独自一人看尽世态炎凉,在刀光剑影中厮杀求生,却经不起篝火之光,也经不起飞蛾扑火之痛。
郑宴的路很长很远,她是那样恣意洒脱的人,却甘愿为喻宸画地为牢。喻宸要不起,也不敢要。不要再靠近我,
离得我远远的,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
为她,不值得。
“纠缠到了今天,你却要我做取舍?”郑宴似是近了几
步,珠帘被挑开,在静谧的内室激起清脆的声响。
“喻宸,你的心是心,别人的心就那么不值钱?”
喻宸知道郑宴此刻已是怒火中烧,,可她却说不出一个字,也不敢回头。她看见郑宴,她就舍不得,更别提放下。人生最难不过取舍二字,果真如此。
“我真想把你的胸膛刨开看看你有没有心!”
这句话声音极大,喻宸抖了一下,身后的梳妆镜应声而倒,尖锐的声响彻底打破了寂静。喻宸被逼到极点,理智一扫而空,她兀得爬起来,像个疯子一样把枕头扔了出去。
“心?我喻子晏何德何能,值得你掏心掏肺?”她此时口不择言,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