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欲理他,又见他站在床边等着,一副真想听答案的样子,不禁更觉好笑,反问:“问这个干什么?”
楚源淡声:“你说就是了。”
苏芝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又道:“难不成你没这么想过?”
楚源:“我确实没用。”
苏芝瞪大了眼睛:“你没想过废了我?!”
倘使楚源再说确实没有,她可真是不信了。不论他心里有多少顾虑,两个人当时都已不睦到那个地步,他又是九五之尊,天下都是他的,他如何能没想过废了她让自己过得更称心?
果然,这话说出来,楚源就显得心虚了些,点头承认:“……我是想过废了你。”
苏芝无语地白他一眼。
“……但不过是自己气急时想想罢了,并不曾与旁人提起。”楚源说着,眉头锁得深了些,“更不曾想过要立贵妃为后——所以我想问问你,这话是你从何处听来的?”
苏芝一时怔然,不懂他为何还要执着于这种事。四目相对,视线相触的刹那里,她又忽而在他眼底的愁绪中恍悟了。
——他不在意她,但他在意贵妃呀!
他要清清楚楚地知道,贵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跟这般传言有没有干系?
苏芝忽觉有趣起来,托腮想了会儿,乐得看他失落痛苦。于是明眸一转,她直截了当道:“贵妃说的呀。”
果见楚源眼底一颤,抿一抿唇:“说下去。”
“我小产,贵妃可高兴着哩。”苏芝悠悠地晃着脚,带着三分俏皮两分童趣,“足足十几日,她日日都来看我,你该也听说了吧?”
“我听说了。”楚源没有否认。
贵妃不是爱邀功的人,但后宫终是本就瞒不过他,又有许多人巴不得与贵妃结个善缘,贵妃的好事自然会飘到他耳朵里。
他便一直听说,贵妃从来克己守礼,即便宠冠六宫,每日的晨省昏定也从不落下。皇后小产后,她更一连十几日,日日都在床前侍疾,从端水奉药倒亲自下厨,引得六宫无不称赞。
苏芝看他说知情就来了兴致,小脚蹬掉绣鞋,完全倚到罗汉床上去,手肘支着榻桌,一字字说得慢条斯理:“‘这上好的血燕,皇后娘娘且多用些。早些将身子养好,免得来日落下病来又再寻不到这样上等的补品,可就不好办了’。”
楚源眉心狠狠一搐:“贵妃说的?!”
苏芝悠然点头:“是呀,陛下您素日谨小慎微、克己守礼的贵妃说的。”
这话放到哪个嫔妃跟前去说都挑不出错,可在皇后处,那上等的血燕根本不稀奇,只要外头还在照例进贡,这东西就会按月送到长秋宫里,哪里会有来日寻不到的情况?
除非皇后被废了。
苏芝清一清嗓子,捏声又说:“皇后娘娘安心调养便是,后宫一应事宜臣妾皆会为娘娘打理妥当。陛下也是这个意思,娘娘您日后安心放手便是。”
这话里话外,真真儿就是长秋宫要易主的意思。
楚源轻吸凉气,仍无可抑制地带着几分不敢置信:“这话当真……”
“我为什么要骗你?”苏芝眨眨眼,刻薄了一句,“你以为你是谁?”
她说着,忆起了那天更多的事情,桀然一笑,却懒得与楚源多说了。
那时候,她也着实傻了些。失子之痛让她连日来魂不守舍,脑子也僵僵的,无力去想太多事情。听贵妃这么说,她只觉得又气又怕,气他冷漠无情、气贵妃落井下石,也怕自己当真沦落到冷宫去,终有一日要变成疯子傻子。
所以她当时一把抓住了贵妃,质问她什么意思。贵妃低下头,抿着微笑为她吹药,好似没听到她在问话。
她忽而觉得,贵妃的存在那么刺眼。
她知道自己小产之后气色有多差,眼眶发着乌,整张脸也都是黯的。面前的贵妃却美得像一尊瓷像,妆容描绘得一丝不苟,纤纤十指上丹蔻红艳。
她一直那么傲气,觉得自己出身相府,谁也不服。那一瞬她却突然觉得自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她的声音颤抖了起来:“陛下要废了我么?”
贵妃仍吹着药,置若罔闻。
她的声音克制不住地高了些:“陛下要立你为后?!”
贵妃终于有了反应,放下药碗,温温柔柔地抓住她的手,缓言道:“娘娘怎么了?娘娘母仪天下,怎的说出这等胡话来。”
口中的话是否认的,但眼底浅含的那三分笑意堪堪就是在说:是的,你说得没错,后位就快是我的了。
所以那日,苏芝忍无可忍,硬将贵妃斥走了。后来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事若在后宫传开,大概只会说她赶走了恭谨侍疾的贵妃吧。
他听到的应该也是那样的说法。
她无奈,她后悔,她愤怒,她委屈。那万般情绪交叠着,目下只化作一声若有似无的淡笑,让她悠然地吃着绵软的绿豆糕,托腮欣赏他有火没处发的脸色。
“生气吗?”她贱兮兮地开口,“原本只以为正妻是个贱|人,没想到后宫一等一的宠妃也是个贱|人吧?有没有觉得天意弄人?”说罢手中余下的小半块往口中一丢,她掸掸手,从罗汉床边蹭下地,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