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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1 / 4)

千山小楼原就在安平镇东盛里,距离王氏首饰铺不过七八里路程,与之前的西昌里东西相望,都是非富即贵的地方。

也对,大隐隐于市。

是贺兰泽的风格。

谢琼琚的视线有些恍惚,但神思还是清明的。

她记得,马车一路回来,贺兰泽一直没有说话,神情都是淡漠的。

无声回应,她说的对。

总不会是来给她送银子的!

细想,也不是全无表情。

她被他拖入车厢时,挣扎想要逃开。奈何两只手也没有他一条臂膀力气大,两人一同跌在座榻上,她被压在他身下。

咫尺的距离,她清楚看见他皱了下眉。然后顺着她面庞胸膛往下看去,眉宇间愈发紧蹙,最后起身,将她身上敞开的大氅拢紧。

她往后缩了缩,他便松开衣襟,沉默坐在一旁。

谢琼琚起初辨不出他的意思。

只是马车空间相比外头,到底狭小,未几她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馊味,且随着时间愈久,味道愈浓。

她便有些明白了,整个人难免局促。

是她身上的气味。

她的身上,有前日被朱氏母子鲜血喷溅后的腥味,夜中被大雨淋湿又捂干的水气味,还有因发烧逼汗后黏在身上的汗味。

两昼夜,她连盥洗都是胡乱的,更不曾换过一件衣衫。

她往角落挪去,和先前贺兰泽一样的动作,拢住大氅衣襟。以减少气味的散发。

马停车歇。

她被他拽下车一路带来他的寝殿净室。

他开口道,“去沐浴。”

脱衣入内,她还再不依不饶地问,“大氅是予妾的吗?”

“不是!”他回得斩钉截铁。

她便未再开口,听话去沐浴。

有过旧情的孤男寡女,夜深人静时沐浴,她自然明白意思。

谢琼琚从浴桶中直起身子,浸在水中的脑袋缓缓探出,睁开雾气迷蒙的双眼。

她已经不记得,洗了有多久。

只是一遍遍闻自己身子,反复确定是否已经没有味道了。

周身也没有人,能代她闻一闻。

她迷茫地四下环顾,莫说没有人,连衣衫也没有。

所以洗完她要怎么出去呢?

所以他这样折辱她!

谢琼琚有些聊赖地靠回桶沿上,被热气醺出红晕的面庞,腾起几分自嘲的笑意。

低头又嗅了嗅自己。

其实,是她自个多虑了。

纵是她依旧吐气如兰,脂滑体香,又如何?

早在很久前,她就已经污秽不堪。

城郊别苑里两年,世人看不见的屈辱,烙印在她身上,是她终其一生跨不去的槛。

*

贺兰泽的寝殿,是他从长安回来后重新修葺的。因他左臂筋脉受损,受不得寒,故而墙壁以花椒和泥垒砌,终年保持着四五月份的舒适温度。

眼下早春料峭时节,更是成日辅以熏炉加温,地上另铺蜀褥,入内只需单衣木屐,很是轻便。

譬如此刻,贺兰泽便脱了狐裘,只着一身雪缎中衣,外面搭着一件家常竹纹直裾,对着熏炉烘烤前日从严府拿回的谢琼琚的衣衫。

千山小楼中侍奉他的奴仆皆是男子,这会又宵禁闭市了,一时寻不到女子衣衫。司膳和两个绣娘倒是女子,但总没有让她穿侍女衣裳的道理。

贺兰泽原也干不了熨衣熏裳的活,他就想着将这衣裳烘热些。也不知放在那阴暗的地方多久,摸上去总觉没有干透。又是粗麻,吸足了水汽。

看着手里的衣裳,原先因被她算计而激起的那点怒意也没了。

前两日在严府门前遇见她,他捂上她脖颈的一瞬,只觉是衣衫单薄。而今日,在马车内不慎压倒她的那一刻,他才惊觉更加单薄的是她的身体。

看得见的两颊凹陷。

看不见的胸膛肋骨咯人。

她卧在他身下,半面大氅便可以拢住她。

外头响起敲门声。

贺兰泽搁下衣衫去开门,见来人不是他的掌事李廷,而是薛灵枢,不由蹙眉压笑。

“姜汤哪有在下的驱寒汤好用!”薛灵枢虽好奇,却也只是站在门口,将药盏递给他,方从腰间抽出扇子,指了指一旁案几上红布盖着的托盘,“四十金,李掌事给您备好了。”

“多谢!”贺兰泽接过药盏,合上门。

“等等——”薛灵枢用扇子抵在门上,好心道,“按理说,主上收个人纳房妾,再自然不过。但您今个带回的这位,若是老夫人知道……”

薛灵枢挑眉道,“我阿翁还没回青州呢,你这厢动静小些!”

“劳您挂心!”

贺兰泽合了门,将药盏放在案上。

不由笑了笑。

他今日带她回来,不过是看她衣衫起皱,鞋袜濡湿,容她沐浴缓个神罢了。

收人纳妾,让她跟着自己?

贺兰泽低嗤。

她想跟便跟,不想跟就不跟,天底下哪来这么便宜的事!

恍神间,连卧的净室内,门扉开启。

贺兰泽下意识拿起衣衫,抬眸却见到人已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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