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军队后,不解地问:“裴将军,这是……”
裴君神情温柔而悲伤,“这是我大邺的英雄们,战时简陋,只能让他们的骨灰暂居于盒中。”
战时大军行进,很多东西容易丢失,裴君为了不让将士们走丢,还有许多将士们的骨灰留在当地封存,沿途会一并汇合。
丰州太守闻言,凛然,拱手一拜,方才正式开始祭祀礼,“焚香奏乐——”
郝得志嗓门儿大,嘶哑着嗓子喊道:“列队——”
从裴君开始,所有将士将腰刀放下,立在地面上,笔直地站立。
地方官员们亦是肃立,阿酒这个女军医,也下了马车站在队伍的最后,她也是军营的一员。
丰州太守神情肃穆地诵读祭文,“夫少年人,生于旧乡,长于四方,宜婚生子,一生朗朗。
然山河破碎,危在旦夕,少年束发,拂手别亲,栗手持刀向敌虏,热血飞溅,满目惶惶。
鸣金退去,抬眼望,骨肉筑墙,其情其景,惟死能忘。
……
恍惚间,旧梦里,垂髫小童三五,迎风跦跦,风筝趋随,似有绿草芬芳。
幸非独行踽踽,万千相伴,世人敬仰……”
祭文是裴君所撰,简白易懂,偏丰州太守诵出,悲壮而激昂,众将士和丰州官员不少泪洒当场。
祭祀流程一丝不苟地进行,差不多走完后,郝得志又喊道:“跪——”
将士们握着刀柄,单膝跪地,地方官员们对视后,一抖前摆,也跟着跪下来。
“拜——”
众人垂首。
“再拜——”
众人抬头,再次躬身。
“三拜——”
众人重复动作,默哀一炷香的时间。
众人起身,一同在巨石碑前喝完一碗酒,裴君都没有说过话,直到上马欲行,方才振臂一挥,“带将士们回家!”
队伍渐行渐远,裴君回头遥望,巨石碑已小如巴掌,他们今日就要离开,希望再也不会回来。
他们未入丰州城,反而从西边绕过,不想依旧有闻讯而来的百姓,在丰州城西北等候,而他们也不打扰将士们回家,只在彼此离得最近时,跪地哭别。
还有百姓准备了冥纸,点燃后迎风挥洒。
将士们早已习惯生死,可离开许久,仿若依旧没有从余韵之中脱离,油布不够用,偶尔风沙或是细雨后,都要第一时间将装满骨灰盒的木箱擦干净。
骨灰是按照将士们的原籍分载,一路南下,有汇合而来的马车,也有离开的马车,及至靠近都城,车队的马车数量,竟才减少半数。
而马车中装着骨灰,不好进京,裴君便命人在都城百里时便停下,先派人进都城请示,然后顺便安排人原地驻扎。
此时众将士们的心情已经重新亢奋起来,好些个人大晚上睡不着觉,就在营地外自以为很小声的闲聊。
裴君敏锐地察觉到,但是体谅他们的心情,当作没听见。
稍晚些,裴君听到曹申出来,吩咐士兵们:“不愿意睡觉,就去营帐外值夜,别打扰到将军。”
后来,营帐内就只能听到夜晚的虫鸣声了,裴君还是没睡着。
第二天,裴君照旧天一亮便早起晨练。
阿酒见她眼中有红血丝,关心地问:“将军,您没睡好吗?”
裴君点点头,穿好里衣外袍,提着皮腕甲回头,“阿酒,你帮我……”绑一下……
话刚说到一半儿,便被眼前泛着寒光的银针卡住,“阿酒,你拿针干什么?”
阿酒纤细的手指捏着细长尖锐地银针,又往前走了一步,见她往后仰,忍不住笑,“将军您在战场上受的伤哪次不比这小小的银针疼,怎么偏偏怕它?”
“我不是怕……”裴君嘴上硬,右手却去推阿酒的手腕,等到银针远离,方才继续道,“就是头皮麻,你收起来吧。”
阿酒没收,反而建议道:“您从前一睡不好就头疼,我给您扎几针,很快就会缓解。”
裴君依旧拒绝,“今日不用,你要是不忙,一会儿帮我熬点儿安神药,我今晚睡个好觉,便好了。”
“喝药要很久呢。”
裴君认真地说:“我扛得住。”
阿酒无奈,却也不能强逼着她针灸,只能放弃。
裴君也不敢请阿酒帮她帮皮腕甲了,费力地单手操作。
阿酒收好针回来,接手过来,三下两下便麻利地绑好。
裴君低头看她没有任何钗饰的发髻,问:“阿酒,马上就要入京,我先前跟你说的事,你想好了吗?”
阿酒的手渐渐停下,头越压越低,“我真的很想跟将军回乡,但是……”
一个“但是”,裴君便知道阿酒的答案了,有些许遗憾,却也理解,“无妨,毕竟木军医就在都城,你留在京城,燕王殿下、那些武将都能照拂你。”
一滴泪落在腕甲上。
裴君看到,忙安慰:“阿酒,你别哭啊,我只是回乡,晋州离京城也不算远,还能见的。”
阿酒靠进裴君怀中,压抑着哭声。
裴君叹了一声,摸摸她的头发,“你我如亲人一般,我亦舍不得你,如果你愿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