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的螓首微微地探出了窗外, 亦用美目四下搜寻着那落水之人的身影,曦光尽泻在她纤弱的身子上,衬得满身的肌肤更若凝脂般白皙。
她遥遥望着, 见那落水之人倒像是个少女, 她似是被呛了几口湖水,嗓中咕哝着, 艰涩地唤道:“救命…呜…救命!谁能来救救我?”
沈沅看她不像是会个凫水的,心中也渐渐产生了焦灼,她亦不识水性,而石桥之上的几位青年男子似是对跳水救人这事微有犹豫。
幸而有艘离那少女最近的画舫及时划到了她的身侧, 船夫亦往她的方向递了个船桨,那少女在水中扑腾了几下,想要游过去抓住那船桨。
却似是又呛了口水, 等那戴满了钗环的脑袋再度沉入了湖水后, 便再没能浮上来。
沈沅心中一惊, 亦用纤手捂住了唇畔。
陆之昀那双深邃的凤目则稍显沉黯, 他那眸中并无什么波澜。
但是草原上那些凶悍的冷血野兽在瞄准猎物时, 兽眼里, 也从不会蕴着凶狠,只会带着近乎平静的冰冷和锐利。
沈沅并没看见陆之昀这时的神情, 她仍看着那少女落水的方向,焦急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位姑娘怎么还没浮到水面上?”
陆之昀淡声回道:“许是被水草缠住了罢。”
眼见着有个陌生的女子就要死在自己的眼前, 沈沅自是心中不忍的,刚想央求旁人去救一救她,可这湖也是深极,与这女子无甚干系的陌生人也犯不上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
正此时,却见一白衣男子从石桥上猛地跳进了湖里。
沈沅和百姓俱都松了口气。
陆之昀亦听见了坠水的声音, 便蹙眉也往画舫外看了过去,却见那白衣男子在沉入湖底后,过了好些功夫都没能再探出水面,正当沈沅以为这为好心人会不会在搜寻那少女的过程中,也被水草绊住,落得个淹死的凄惨下场时。
江卓蓦地闯进了画舫内,并附耳同陆之昀嘀咕了些什么话。
沈沅持着罗扇,听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却见陆之昀的眉间没来由的,竟是染上了一抹阴鸷。
他沉脸颔了下首,江卓又退了下去。
人命关天的事,沈沅也顾不上询问陆之昀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又用眼看向了湖面。
“哗啦——”一声。
那白衣男子终于探出了水面,亦成功地寻到了那奄奄一息的少女,围观的百姓中很快就响起了掌声和叫好声,纷纷称赞着此白衣男子见义勇为的行径。
白衣男子将少女拖到了岸上后,沈沅和陆之昀乘得这艘画舫也渐渐地靠近了驳岸。
沈沅得以看清了那昏厥不醒的少女的长相,却见适才落水之人,竟是她的嫡妹,沈涵。
她的神情显露了几丝惊诧,虽说她与沈涵的关系不算和睦,但她好歹也是自己的妹妹,沈沅正忖着要不要上岸去看看沈涵的状况时,却听陆之昀低声命道:“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派碧梧过去瞧瞧便可。”
沈沅犹豫了下,还是依着陆之昀的言语,点了点头。
她回过身后,却见男人的面色竟是略显阴沉。
沈沅见陆之昀一直在盯着那见义勇为的白衣男子看,便柔声询问道:“官人,您认识那白衣公子吗?”
陆之昀持盏回道:“认得,是太常寺卿家的嫡子,杨呈安。”
沈沅念了遍杨呈安的名讳,她听见了些风声,沈弘量好似是想让沈涵嫁给这位青年才俊的。
陆之昀则觑目看了眼杨呈安。
他想起前世陆朔熙将沈涵砍死后,杨呈安明知沈涵心中无他,在与他做夫妻的那几年中,沈涵也经常对这位丈夫恶语相向,可他依旧请旨想要将沈涵好好安葬。
陆之昀和陆朔熙自是不肯准允此事,亦下旨严令禁止杨呈安为沈涵立衣冠冢,虽说沈涵犯下了谋害皇后和龙嗣的大罪,陆之昀却并没有牵连无辜之人,故而杨呈安还是保住了自己的官位。
可杨呈安对这事并不领情,反是因着陆之昀不肯让他安葬沈涵,选择了致仕辞官,等做回了平民后,便开始写文章抨击陆之昀的统治,和新朝的官场。
最终陆之昀下旨赐死了杨呈安,到了今世,杨呈安竟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沈涵。
这两个人之间,还真是段孽缘。
却说京卫指挥使的官兵需疏通街道,制止街市斗殴,严查火禁等务,以此维系京师之治安。(1)
听闻有百姓落水,指挥司的官兵自是赶来了几个。
这日指挥使陆之旸恰好带着手下的官兵在宣武门所在的西城巡查。
按说逢人落水,陆之旸本不必亲自来此询问,可今日也不知是哪阵风把这位爷吹过来了,他竟是亲自来查验了番沈涵的情况。
却见陆之旸穿了袭绯色拽撒,外佩鱼鳞叶的齐腰明甲,腰环彩色牌穗,腰侧的鞓带上,还悬着弓袋和箭囊。(1)
他身量颀长高大,面容亦有种落拓不羁的英俊,惹得周遭看热闹的少女们纷纷侧目。
杨呈安这时正费力地按着沈涵心口那处,她的唇腔里亦吐出了含混着泥沙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