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今你们找到了我,又是因为什么呢?”
小秋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问。
“你们这个时候出现,我也并不会有感激之情,对于丽族,也没有任何归属感,此刻告知天下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呢?”
大祭司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我算出,丽族需要你。”
没有感人肺腑的辞藻,大祭司诚实地说出了最根本的原因。
饶是小秋有所察觉,也忍不住被这冰凉的原因冻得心寒。
因为不需要,所以不承认她的存在,又因为需要了,便大张旗鼓地找回她,给与尊贵的头衔。
天底下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吧?
她的目光微垂,落在祭坛光洁如玉的白色地面。
好一会儿,小秋忽然抬头,“当初,你有没有跟舞阳公主说过,让她无论如何也要生下女儿?”
大祭司眼中震惊,完全没料到蒋小秋会突然之间问出这样的问题。
然而小秋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所及,仿佛深入灵魂。
大祭司生平很少感觉到不忍心,天下万物皆有命数,他始终能够以平常心对待世间所有的不公。
只是在蒋小秋如此澄明的视线中,他的心绪忍不住还是波动了。
“我……说过。”
小秋浑身窜过一阵颤栗,果然如此。
她就觉得哪里不合理,先前她还能以为,舞阳公主或许是想在世上留个惦念,才不惜不择手段生下自己。
可直到刚刚,小秋才察觉,她根本就知道自己会经历多艰难的事情,根本就知道,丽族并不会管她。
尽管如此,她生下自己之后,还是选择了自尽,压根没有考虑过,她的女儿有没有办法活下去,有没有办法长大。
就仿佛,完成了使命一样!
小秋忽然笑了起来,笑出了声音,清脆悦耳,却说不出的让人心酸。
她在国朝时,还跟君宁欢说,自己感谢她,如今想来,自己那会儿是有多傻?
根本没人期待她,不过只是临死前必须完成的任务。
“多谢你如实地告诉我这些。”
小秋笑完,眼里仿佛蒙了一层薄纱,阻绝了所有的情感。
她竟是连受封都不曾,无视大祭司手边石台上,象征公主权利的冠冕,径直转身,走下了祭坛。
她来丽族,只是为了看一看,舞阳公主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如今看到了,也就够了。
加帕尔诧异地看着小秋归来,“怎么回事?受封礼为何没能完成?”
小秋勾了勾嘴角,“大祭司觉得,今日并非良辰吉日。”
兰庭疑惑,兰莫略有些嘲弄,其余人也是莫名其妙,这日子分明就是大祭司定下的,怎么又并非良辰吉日了?
“父皇,大祭司定然是有他的考量,没能让姐姐受封,也必定有他的原因,大祭司的话从未出过错。”
兰莫笑起来,“今日小秋姐姐也累了这么久,受封礼该到此结束了。”
她用“小秋”来称呼,而并非是“兰君”,小秋听着却觉得十分受用。
“兰莫妹妹说得有理,也该结束了。”
兰莫不着痕迹地看了小秋一眼,心想她怎么甘心的?
如此众多的百姓前来观礼,居然礼未成,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那就是不被承认。
她竟然一点儿都不在意吗?
加帕尔脸色并不好看,却也只能作罢,他抬头看了祭坛一眼,大祭司雪白长袍的身影,远远地站在那里,神秘莫测……
……
小秋回去之后,精神并不太好,所有人都猜测她是因为受封未成才会如此。
就连伊尔也私下里让苏如卿劝劝,“族长定会尽快安排第二次受封,她的身份不会有变化的。”
苏如卿温言应下,回去了屋里,将门关上。
屋子里,小秋拿出了随身带着的绣绷,苏如卿扫了一眼,是经文。
她低着头,手上的动作很快,然而绣了一会儿,她从旁边拿了一把剪子,将绣好的部分统统又拆掉。
拆完,她又穿针引线,打算再继续绣,苏如卿走过去,没阻止她的举动。
“我有远远地观礼,在祭坛上,大祭司跟你说了什么了吗?”
苏如卿声音柔软,没有丝毫攻击性。
他看到小秋在上面跟大祭司说了一会儿话,便转身走了下来,他还看到大祭司隐隐有一个阻拦的动作,只是并不明显,除了他,或许都没人在意。
受封礼未成,大概并不是大祭司的意思,也并不是日子不对,是小秋不愿意?
小秋起先没吭声,埋着头一针一针地戳着,冷不丁手一抖,白皙的指尖扎出一颗滚圆的血珠,将那幅经文染出了点点红色。
苏如卿立刻将她手里的针线拿走,拿了帕子给她将血擦掉。
然而她扎得太深,仿佛要扎穿了手指一样,血止不住,苏如卿便用力地捏紧伤口。
突然,一颗水滴落到了苏如卿的虎口,顺着他的皮肤从手背滑了下去。
小秋垂着头,额前的发丝遮挡住她半张脸,温热的水滴一颗颗地落着,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