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又叹了口气,眉目间颇有忧色。周瑜取出那包药,说:“我和智静大师聊了一会儿。”
“当年你父亲在时,”周母唏嘘道,“他待你是很好的,还未修哑巴禅的时候便说过,你的成就来日不在你父亲之下。”
周瑜心中一动,却不敢迎向母亲的目光。周母看见那药,又问:“这是什么?”
“智静大师给您开的药。”周瑜打开包裹。周母看了一眼,说,“是给你的药吧?娘又没生病。”
周瑜也有点奇怪,看见小包里只有几样药材,便就着灯光检视。周母道:“这不是王不留行吗?”
周瑜沉默了,就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智静大师的意思。
一张牛皮纸,垫着三味草药:知母、远志、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周瑜喃喃道。
周母却没明白药中意思,更不知道智静在山门前的大礼,是送别周瑜,请他前往洛阳,治世安民,以救天下苍生。周母望向走廊外,道:“瑜儿。”
“是……是。”周瑜抬头看着母亲。
周母道:“你还打算在家里,陪着你的老娘多久?”
周瑜道:“娘,我总担心你……”
“这些日子里,”周母打断了周瑜的话,“娘也常常在想,是给你说一门亲事,让你从此安顿在舒县,照看丝铺,娶妻生子呢?还是按你父亲生前的遗命,督促你为天下,尽一分心力的好?”
周瑜的眼眶霎时就红了。
“那年,”
周母道,“娘问你想不想跟着伯符去长沙,你说家中大小事放不下,服丧三年不远行。实际你心里咋想的,娘也知道。”
周瑜不吭声了,周母又道:“如今生意也断了,照我看呐,铺子也该关了。这么等下去,你的年岁,都光耗在这么一个地方了。”
“你父亲生前让你读书,可不是让你窝在舒县的。”周母起身道,“别的娘不必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瑜抬头,目送母亲回去。
深夜里,周瑜跪在院中,朝母亲的房间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
周母的影子倒映在窗上,周瑜起身离去后,窗门才“吱呀”一声推开。
数日后,雾蒙蒙的山涧前,周瑜背着一把剑,系着一个包袱,骑着马,与鲁肃沿着巢湖一侧行进,进入孤山。
“子敬!不必送了!”周瑜勒马,回头朝鲁肃喊道,“我先去洛阳探探情况,你回去吧!”
鲁肃道:“罢了罢了,我还是回去禀报一声,陪你上路吧。我怎么看你这模样跟野狗似的,感觉不太对啊。”
周瑜笑道:“我不在的时候,我娘就拜托你照顾了。”
鲁肃眉头微微拧起,问:“你能行?”
周瑜笑着摆手,鲁肃嘲笑道:“要去见你的伯符,你脸上都乐出花儿来了。”
周瑜意识到表现得太明显了,遂脸色一沉,严肃道:“说正经的,我去洛阳不过是探探风声……”
“快走吧。”鲁肃道,“不要解释了,太阳要下山了。”
周瑜:“……”
鲁肃扔过来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说:“带着傍身!”说毕催马调转,临别时又想起了什么,说,“见到孙伯符,替我捎句好。”
周瑜又道:“子敬!”
鲁肃背对周瑜,微微侧头。周瑜又道:“告诉商队家里的人,让他们放心,我去了。”
鲁肃认真道:“平安归来,千万要好好的。”
“驾!”
“驾!”
两骑各自离开,一归舒县,一投孤山,茫茫雾霭中,彼此远离。
“驾!”周瑜的声音中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穿过孤山。
“驾!”秋色长空,黄叶遍地。官道两侧的落叶在狂风中简直铺天盖地,极目所见。田野中一片金黄,犹如在这天与地的棋盘
上铺设了銮明的织毯。
“驾—”千山逝,溪流急,出扬州,经庐江。数日后的清晨,周瑜在滔滔江水前等到了第一艘渡船,上岸后不再停留,北上经下邳郡一路西行。随着距离司隶越来越近,路边杂草丛生,荒芜的田地也越来越多。
数日后,露宿野外的周瑜躬身在溪前捧水洗脸、漱口,看见一具尸体沿着溪流漂下来,身上带着剑创。
周瑜沉默片刻,只见又一具尸体顺流而下。
他将随身水袋内装满的水倒回溪中,握着剑柄,牵马前行,及至数里外,看到官道两侧,饕狗啃食饿死的百姓,个个瘦骨嶙峋。
“学医?悬壶济世?”
父亲的话在耳畔回响。
“只怕你救得了人,救不了世间。”
“学文吧,当个文士。”
“你治的是世,救的是民。”
小时候的周瑜不解其意,转头望向繁华的洛阳,花花扬州,丝竹频传,花灯万盏。
“我看这些,这些,还有那些……不是都挺好吗?”小周瑜道。
“长大以后,你就懂了。”周异叹道,捋须,无奈摇头。
这一年董卓入京,天下饥荒,饿殍遍野,弃尸满道。满目苍凉的大地上,周瑜已不复初离家时的兴奋与惬意,心中沉重压抑,涌起一股莫名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