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14
晋江/檀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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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彻底醒来时,已近黄昏。
掀开眼帘,眼前依旧是最浓郁的黑。
头疼,嗓子也疼。
她知道自己病了,也知道太医来过。
她还喝了一碗苦到流泪的汤药,直到现在齿间还残留着苦味。
她嗅到了龙涎香独特的香气,还听到了翻动书页的声音。
撑着床起身,哑声唤道:“苏焕钦。”
苏焕钦正坐在轩窗前看书。
室内已掌灯,晕黄的光让一切都显得朦胧,连心绪也昏昏沉沉的。
听到梵音喊他,苏焕钦即刻丢下书,起身走到床前,掀开轻纱帷幔,灯光倾泻而入,和他的目光一同落在梵音的身上、脸上,她美得惊心动魄,如梦似幻。
帷幔复又垂落,将灯光阻隔,犹如夜幕降临。
苏焕钦坐在床侧,伸手去触碰梵音的额头,凭感觉判断,似乎不烧了。他收回手,面无表情,冷声道:“寒冬腊月,清晨沐浴,你这是咎由自取。”
梵音不接他的话:“我想喝水。”
苏焕钦定定看着她病恹恹的模样,竟生出微妙的无可奈何之感。他原本是有些薄怒的,可她什么都不须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他转怒为恕。他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起身向外走去,顺便把帷幔挂了起来。
梵音侧耳倾听,除了苏焕钦制造出的动静,周遭阒寂得有些诡异,仿佛整个泠泉宫里只有她和苏焕钦两个活人。
等苏焕钦端着茶杯回来,梵音问:“怎么只有你在,其他人呢?”
苏焕钦道:“都在院子里跪着。”
梵音愣了愣,问:“跪多久了?”
苏焕钦道:“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
现在可是冬天,地冻天寒,在外面跪这么久,卢贯耿都不一定受得住,更何况晚柔她们几个女孩子。
苏焕钦用她的“错误”去惩罚她身边的人,在巍巍皇权面前,宫女太监便如蝼蚁草芥,毫无尊严可言——他在用最擅长的方式规训她。
“我没事了,”梵音平静道,“可以让他们起来了吗?”
苏焕钦答非所问:“喝水。”
梵音乖乖张嘴,下一瞬,微凉的杯沿贴住她的唇,温热的茶水流入微微泛苦的口腔,滋润干涸的咽喉。
苏焕钦身为九五之尊,从来都是别人毕恭毕敬地伺候他,他从未如此刻这般悉心照顾过别人,就连皇后都不曾享有这种待遇。
她应该感恩戴德才是,但他知道,她绝不会。
待一杯茶饮尽,苏焕钦沉声唤道:“司竹斋。”
总管太监司竹斋已经悄然无息地在外面侯了两个时辰,腿都站麻了,他掀开珠帘入内,躬身道:“奴才在。”
苏焕钦道:“备膳吧。”
司竹斋应“是”,退了出去。
未几,梵音听到司竹斋道:“都起来吧。”
紧接着传来一句齐声高呼:“谢皇上开恩!”
梵音无波无澜道:“我现在蓬头垢面,有碍观瞻,唤人来帮我梳洗吧。”
苏焕钦道:“从未有人敢像你这样支使朕。”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梵音也并不在意他的喜怒,兀自道:“是我太放肆了。”
有意顿了顿,她接着道:“可我放肆惯了,就连我的父王母后都拿我没办法,只能宠着我。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恐怕很难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苏焕钦罕见地语塞了。
他很喜欢她现在的样子,也并不希望她改变。
至少目前是如此。
梵音抬手,摸索着触碰到苏焕钦的脸,语气蓦地软下来:“你是我的夫君,理应加倍宠爱我,不是吗?”
她在蛊惑他,苏焕钦心知肚明,但他放弃抵抗,欣然接受了她的蛊惑,就像一条愿者上钩的鱼。
他捉住她的手,欺身封堵她的樱口,她攀上他的肩,主动入懷。他如山似海般籠罩她,试图索掠更多,她虛弱地抵拒,撒嬌般央求:“住手……苏焕钦,我好庝……”
苏焕钦强令自己暂停。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水雾氤氲的双眸,嘶声道:“你存心折麼朕。”
梵音楚楚可怜,声如蚊蚋:“我没有。”
苏焕钦微微勾起唇角,流露出几分压抑不住的邪戾之气,宛如一头嗜血的兽。
他一字一句道:“庝,也给朕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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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暗暗,缠缠綿绵,混混沌沌。
等梵音清醒时,已是第二天晌午。
她今日本该去向皇后请安的,既已错过,只能等待明日了。
卢贯耿抱着梵音去往浴殿,藕荷和净棉为她除尽衣衫,照旧是晚柔陪她入池。
她整个人沉没在温热的泉水中,白皙修长的双腿眨眼间化作绮丽的鱼尾,疼痛渐渐消融在水中,同时又源源不断地从水中汲取着力量,这是天然而有效的疗愈。
自由自在地在水里漂游了半个时辰,梵音上了岸,鱼尾变回双腿。
裹好浴袍,简单地擦了擦头发,梵音不再需要别人抱,牵着藕荷的手自己走回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