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她端起桌上的参茶啜了口,“才刚她进来时跟谁说话来着?”
李嬷嬷张了张嘴,无奈道:“是小洪吏目。”
太后:“……”
多喝几口参茶压压惊!
这都叫什么事儿,自己都巴巴儿把人给“关”到偏殿去了,怎么就还能说得上话!
次日,太后问李嬷嬷,“今天那小洪吏目如何了?”
李嬷嬷神色古怪,“……挺安稳?”
太后哑然失笑,“这算怎么个说法?”
李嬷嬷无奈道:“听说早起吃了两碗八宝甜粥,用了三个豆沙馅儿的小窝窝、一块猪油红枣发糕,另有凉拌菜、脆腌姜芽儿、酱瓜条等各色小菜,用得香!”
太后:“……”吃起来还挺踏实。
“两位殿下瞧着比昨儿好多啦,见小洪吏目吃得香甜,竟也用了一碗粥和一个窝窝并几筷子小菜呢。”李嬷嬷又道。
听说跟着伺候的宫人们吃得都比素日多,桌上竟破天荒一粒米都没剩下。
太后沉默半晌,“摆膳吧。”
说得她都饿了!
再次日,太后又问,“今天那小洪吏目如何了?”
李嬷嬷都不知该怎么说了,“忙着呢。”
太后:“……忙什么?”
不是病情好转了么,怎么又忙起来了?
李嬷嬷就道:“两位殿下大好了,他带着做五禽戏、踢毽子呢,”顿了顿又感慨道,“也不知哪儿来那么许多精神头,晌午也不歇歇,竟开始给宫人们把脉了。”
太后:“……”
他还真是既来之则安之啊!
太后瞅了李嬷嬷一眼,“你没去找他瞧瞧?”多有趣儿啊。
李嬷嬷:“……人有些多,还没轮上。”她有太后的恩宠在,隔三差五也能请个太医诊脉,此时倒不好意思用资历压人。
太后:“……”
“这位姐姐,你的脉沉弦而涩,且面上作苦,想必每月癸水时腰酸腹痛,淅淅沥沥连绵不断,或是断了又来,竟没几日清净……”洪文对一个穿着二等宫女服色的姑娘说,那姑娘后头三五步外还挨挨挤挤站着六七个人,都是迫不及待的模样。
“正是呢,”那宫女顾不上羞涩的欣喜道,“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年底太后宫中就要放一个一等宫女出去,她和另外几个二等的都觊觎着那个缺呢。偏这时候添了毛病,怎不叫人着急?若说为这事儿请太医,且不说她有没有这资格,传出去也叫人说她轻狂。
谁承想宫里突然住进来两位,难得这小洪吏目官位不显、医术高明,又最是个温柔和气的人,昨儿随手给个小太监治好了耳鸣之后,她立刻赶了头岔过来。
洪文提笔写道:“姐姐这病是从心上来,必然是这两个月新添的。”
宫女叹道:“正是呢。”
等什么时候一等大宫女的人选定下来,她这病才算了结了。
洪文刷刷写完,“用一剂少腹逐瘀汤调理即可,只是还要放宽心。”
那宫女谢过,捧着药方如获至宝。
又有小太监弓着腰来说自己两肋作痛,以至夜不能寐。
洪文问:“可有外伤?”
那太监摇头,一张嘴又嘶了一声。
洪文伸手按他两肋处,那太监立刻痛呼出声,脸上都泛了白。
“你前些日子可曾跌倒过?”洪文突然问道。
那太监一愣,“是啊,前几日突降大雪,奴才早起扫雪,一不留神踩滑了,在台阶上摔了个大屁股墩儿,不过您怎么知道?”
洪文笑着给他把脉,眨了眨眼,“我是大夫,自然知道。”
太监不解,“可我并没摔着两肋啊。”所以一直没往这上头想。
洪文也不嫌他问得多,耐心道:“人身上有奇经八脉相互连接,有时伤了手,反而要从脚上治,并不稀奇。你这是跌倒之后体内有瘀血,虽不严重,可肝为藏血之脏,肝经行于两肋,慢慢积攒在这里,瘀血阻滞经脉不畅,自然疼痛难忍。”
不光摔到屁股,人在跌打损伤之后,九成九会有类似的症状,所以若想根治跌打损伤,竟都离不开肝经。
虽然不大明白,但那太监就觉得非常厉害,当下忍痛翻身给洪文磕了个头。
洪文唬了一跳,想去搀扶时对方却已自己爬起来,不由叹道:“不至于此。”
那太监因这一番动作疼得龇牙咧嘴,却正色道:“奴才只是个最不起眼的洒扫太监,既没银子也没人脉请大夫看病,您非但不嫌弃奴才腌臜,还说的这样仔细,奴才若不知感恩,岂非连畜牲都不如?只是没什么可回报的,唯有给您磕几个头,也好安心。”
洪文见他满脸稚气,“几岁了?”
那小太监咧嘴一笑,“十四了。”
还是个孩子呢,洪文一边写方子一边问:“怎么……”话到嘴边,却又不好说出口了,但凡能有别的活路,谁愿意去势进宫呢?
那小太监却很看得开,“爹死的早,家里五个弟妹怎么养活?奴才是长子,总要担起来,听说进宫就有十两银子贴补,就来了。”
对底层百姓而言,十两银子都够勉强支撑一整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