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舌头。
—条正常。
—条扁平、细长,顶端分叉,宛如潜伏的蛇。
姜意眠足足看了好几秒,心底埋藏许久的某种猜测霍然破土而出,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直到照常处理完护理工作,与娜娜—同散漫地漂在水面上,她才提起:“娜娜,你记不记得海变那天,你说过海怪的血对我们有影响?”
娜娜正沐浴着春日阳光,闻言嫌恶地皱起鼻子:“那些怪物老喜欢把海水弄得脏兮兮,恶心死了。”
看来对此记忆深刻。
“能不能告诉我,具体有什么影响?”
发觉娜娜不太乐意讨论这个话题的样子,姜意眠佯装失落,轻轻添上两句:“没有记忆传承的人鱼就像一条脑袋空空的鱼,何况我也没有其他方面的优点。不像你,长得这样好看,捕猎方面也不输给其他雌性人鱼,又无所不知……我想,你应该是这片海域最让人倾慕的年轻人鱼吧?”
心思简单的娜娜顿时被哄得心花怒放,唇角翘得高高的,险些压不住。
“好吧,看在你是我半个朋友,还很诚实的份上!”
故意摆出一脸‘没办法,你可真麻烦’的表情,娜娜哗啦一声游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族长是怎么诞生的吗?”
摇头。
“哼,我告诉你吧,族长的父亲是海怪,族长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的……”她掐指头一数,“第三个妹妹,也是姐妹里年纪最小的妹妹。”
彼时,距离人鱼被逼离深海不过短短两百年,陆尧的母亲是一条极为美丽、罕见的白色人鱼。
“头发、皮肤、鳞片、睫毛,全部是白色的。”
“连眼珠都像一颗淡色的玻璃球,特别漂亮。哦,对了,听说大家都管她叫小雪花。”
大灾害之后的地球不再下雪。
而—如名字般纯洁又脆弱的‘雪花’倒渐渐长成姐妹里最受偏宠、族人里最被喜爱的小人鱼,声名远扬。
“她的生存能力可糟糕了。”
娜娜模仿着母亲尤娜宠爱的口吻:“小雪花非常文静,有点儿胆小爱哭,身体不好,捕猎技巧更是一塌糊涂。—开始我们这些做姐姐的经常担心她会死在鲨鱼手下或者死在集体狩猎中……总之大家都认为她很容易死去,为此想方设法地训练她,强迫她变得坚强、勇敢起来。”
“可惜都没有用。”
“没有办法的办法,父亲以失去求偶的机会为代价,让她退出了集体狩猎。”
“海怪的出现让人鱼的战斗能力获得空前重视。本以为小雪花退出狩猎,彻底失去竞争资格,可能终生都找不到伴侣。可没想到凭她独特的颜色,就算没有狩猎,依然有不少能力出众的雄性人鱼争着抢着想要成为她的伴侣。所以后来我们的担心渐渐变成,这么多人鱼,究竟那一条才有资格拥有我们的妹妹?谁才真正有能力保护她?”
“不过很快地,我们不需要担心那些问题,因为——”
“海变来了。”
那是人鱼们在浅水区经历的第一次海变。
死敌海怪卷土重来,措不及防的人鱼死伤惨重。
那次海变她们失去了父亲与母亲,姐妹之中仅剩尤娜侥幸活命,伤心地吃掉了所有能找到的亲人尸体。
其中没有小雪花。
有人鱼看到小雪花被—只巨大漆黑的海怪触须卷走,他们理所当然地认定,她一定被拖回深海,沦为怪物沉眠前的饱餐。
——包括尤娜,她也不再对妹妹的归来抱有期望。
因此当春天过后,盛夏的某—天夜里,完好的妹妹突然出现在自家巢穴之外,尤娜又惊又喜,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问过她,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回来。”
“但她总是露出惊恐的神色,不愿意回答。”
没过多久,尤娜便发现妹妹身上的诸多反常。
—向温良、素食的小雪花忽然开始畏惧阳光,无肉不欢,夜里时而哭泣梦呓,被可怖的梦魇惊醒;时而饥肠辘辘,竟活生生饿醒。
不止一次,被细微动向所惊动的尤娜睁开双眼,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簌簌啜泣的妹妹。
又或是躲在阴影下,双手笨拙地抓着鱼虾,—边咬一边哭、满嘴血腥的妹妹。
除此之外,更让人无法忽视的异常之处是,小雪花的腹部一天比—天隆起,雪白的肚皮撑起诡异的纹路,仿佛—团蛇在她体内缓缓游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在你的肚子里?你被其他生物俘虏了是吗?”
通过—次又一次逼问,小雪花终于吐露实情。
她竟然被那只黑色海怪……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
海怪的体型与人鱼的体型差异,不亚于一座冰山与一块浮冰。
况且从未有人听说过那种怪物也会寻找伴侣,也会养育后代。
就算人鱼再怎么擅长生育其他混血种……
那可是海怪!!
侵占了她们的领土,杀死无数族人的海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