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行车啊,糖厂离家也不远,买这东西干啥?太浪费钱了。”张顺诚牵着自行车在张晓珠身边走,表情看起来很凝重。
还在白沙大队挣工分的时候,每到年末按户发钱,老张家好几个壮劳力加起来也不过能发二百多,哪怕收成好的时候,也就是发个三百多,一年下来省吃俭用存个几十块,想买自行车得存好几年,一辆就要一二百,对于全靠两脚走天下的农民来说,那简直是不敢想。
虽然张晓珠成了糖厂的正式工,吃上了商品粮,袁冬梅也顺利进了纺织厂,每月家里能挣六十出头,但对于三十八年都在农村生活的张顺诚来说,这样一笔巨大的、不必要的支出对他来说,就像是在他的心口上剜了一刀,明明手里牵着崭新崭新的二八大杠,走在街上路人艳羡,但他的心里还是不得劲。
“家里有辆自行车好办事,出个远门,回个村儿啥的不都很方便吗?之前还老找二伯公借自行车咧。我那时候就在想,咱家啥时候也能有辆自己个儿的自行车,出门骑出去,拉风的很。”张晓珠两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地跟在张顺诚身边走着路。
她知道老一辈心疼钱,只要这样东西缺了不会活不了,他们就可以不买,在他们的观念里自行车是奢侈品,但对于张晓珠来说,自行车就是必需品,前世出门在外有四通八达的公交车、地铁,这辈子公共交通基本为零,去哪儿全靠双腿,这当然可以,但时间同样宝贵,上班已经占用了她绝大多数的时间,不能再浪费在路上。
一辆自行车一百五十八,别人想买,但买不起。
张晓珠买得起,当然要买。
“可是——”张顺诚叹了口气,“你大了,有自个儿的主意了,这我不管你。但你一个月才挣四十多,就算是刚发的工资,加上当会计挣的钱,也不够一辆自行车。你说说,这些钱都是哪儿来的?”
张晓珠没直接说,她带着张顺诚去了县供销社附近,县城地方小,屋子建的又密又挤都连在一块儿,就有不少小窄巷子,私下衍生出来的黑市就都藏在这样不好找到的地方,每隔几天就换个地儿,但换来换去都在一个范围内,没多久就找到了新的交易地点。
“你带我来这里干啥?”张顺诚紧张地直咽口水,不管张晓珠怎么说,他就站在巷子外头死活不往里头走,“你别进去了,赶紧出来,免得被人看见给抓起来。”
张顺诚不止一次,听说谁家在黑市上淘到了好东西,但他胆子小,一次也没去过,虽说心里也是有点好奇的,但这点好奇在看到黑市的时候就变成了恐慌,他左顾右盼,又不敢大声嚷嚷,只好着急地等在外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瞧把你吓得,走吧走吧。”张晓珠又带着他钻出了巷子,“你知道一市斤的粮票在黑市里能卖多少钱?”
“多少?”
“五毛。”
“疯了吧?一斤大米才卖两毛,他就是粮票,又不是大米,还五毛?比我买来的大米还贵?粮票又不能吃,大米才能吃!”张顺诚拔高了声音,引得路上有人看了他一眼,立马压低了声音问,“真有人买?”
“有啊,问题是这玩意儿想买都买不到啊。黑市里的东西就是贵,不然为啥叫黑市?就是价钱黑的很。你刚才看到里边人有多少?这还是一部分咧,一天下来能有好几十人进进出出的,就是个小型集市了。”
“你和我说这个干啥?”张顺诚心里有点模糊的想法,“你别是想跟我说——”他住了口,不敢再说了。
两人匆匆赶到家,刚进院子,就被打水的李大姐看到了自行车,拉着他聊了两句,“大姐,我还有点事儿,这个一会再说啊。”他把自行车锁了停在门口,拽着张晓珠就进屋锁门了。
“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常常去那啥黑市,自行车票也是那儿弄来的吧?你去过几回了?都弄些啥东西?”张顺诚像一只惊弓之鸟,在不大的屋子里走来走来,把坐着看书的张为光弄得一头雾水,做着口型无声地问张晓珠出了什么事。
“去过几次吧,手里有啥多余的东西,就去那里卖掉。有时候也能看到些好东西,我就买回来再转手高价卖出去,多倒腾几回,钱就多了。”张晓珠说的是实话,但实话里也有几分虚的。
比如她拿的是商场里“多余的东西”高价卖出去,也会买一些比较稀罕的日用品、工业券,但都是自己花,不会再高价卖掉,差价是有的,并且利润巨大,毕竟她无本买卖,稳赚不赔。
张顺诚老实人,吓得又气又急,指着她的手直哆嗦,“你你你胆子太大了,知不知道万一被人逮到,那是要进派出所的!”
“那倒不至于。”早几年抓得特别严,街上还有抓间/谍、敌/特的民兵在巡逻,就爱钻这些无人问津的小巷子,因而也抓获了大把来黑市做买卖的人,这两年渐渐宽松了些,黑市才又热闹起来,一般是民不举官不究,大部分都心中有数,不会特地去举报,但这样平静的日子也维持不了两年了。
张晓珠在心里叹气。
“什么不至于!你是还小,不懂问题的严重性!你们的行为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