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一点特别不好。
普通人吵架冷战还能分开个十天半个月,妹妹和松田阵平的卧室挨着卧室,想见不到都困难。
为此妹妹还特意避开了他平时的作息时间,回到家里果然还没有人在,她做贼似的跑进卧室之后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嫌弃自己,又不是她的问题,就算真的撞见了,也应该是对方心虚忏悔愧疚才对。
“好累啊……”
她抱着枕头在床上翻了个身,今天累了一天,现在实在有点犯困,想要补个觉又睡不太着,眼前总是循环播放着,白天在活动室里发生过的一幕幕,哪怕强制自己不要去想,还是会去忍不住想。
妹妹心烦地把被子往头上一掀,把整个头都蒙住,蜷缩在被窝里面,床上只剩下一个小鼓包。
粉色的薄被没能够完全隔绝外界的光源,光线被棉质品的色彩过滤之后变成淡淡的粉,落在了她的脸上,这让少女的脸颊上也染上了一丝晕红。
她转过头把脸捂进枕头里,哪怕这种姿势让人有些难以呼吸。
如果不是松田阵平就好了——这个念头冒出来不算突兀,有很多次她已经这样想过,如果不是他的话,或许她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辗转反侧,瞻前顾后,也不用总是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一样格格不入,如果只是朋友就不会自觉多余。
是的,多余。
她藏在被子里连连做了好几个收呼吸,只感觉呼吸里也带上了浓浓的潮气,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今天这样从未经过的难堪,她觉得自己藏在气愤底下的那些小心思好像全都被暴露在了阳光之下,供人翻阅,显露无疑。
如果不是松田阵平就好了,她又这么想,但命运往往安排离奇,偏偏就是对方在她的生命里划下了重重的一刻印,融入了骨髓中,此后每一次呼吸,都脱离不了对方的影子。
一切的转折发生在那一年。
十二岁那年的生日刚过去没多久,因为换季天气变化得太快,妹妹不小心染上了感冒,所以只能待在家里休息,而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的声音很熟,是村里的村长打过来的,似乎本来想说什么,可是听见电话这边的人是她之后就及时刹住了车。
“小莲啊,今天是上学日,你怎么没有去学校呢,”很日常的问话,对方的语气却让人不安,“现在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在吗?”
有什么话是不能跟她说的,非要跟大人说才行呢?
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妹妹紧张了一下,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对方推三阻四,只说是想了解一下她最近的读书情况怎么样,她问不出什么,可总还是悬着心。
后来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把她捡回家抚养大的奶奶因为年岁已高去世了。
村长知道她们相依为命,不肯拿这个消息打击她,所以想要告诉其他人,然后再旁敲侧击的让她做好心理准备,慢慢接受。但是还是没有防住躲在门后偷听的妹妹,她猛地打开门,松田阵平反应很快挂掉电话,但是看到她表情的那一刻就知道一切还是晚了。
“你先不要急,”松田阵平冲过来抱住她,他拼着被挠伤的风险,强行把她安抚住,抱住她的手就像是铁臂一样将人情锁住,无论怎样都挣脱不了,“莲莲——你现在的状况根本就不适合坐车!”
妹妹浑身都高热滚烫。
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发着黑,好像在冒黑气,她感觉世界在旋转,身体也软得使不上力气,分不清听到的声音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简直就跟梦一样,是梦的话一定是噩梦——太突然也太可怕了,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为什么?人在面临不想面对的事情时,总是会一遍又一遍地反问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会是我?
她好不容易拥有了新的家人,从来没有想过要以失去旧的家人作为代价来换取这些。
从梦中醒来之后,她变得歇斯底里,几乎丧失了所有理智,最后以松田阵平把她砍晕失去意识倒下结束。
“我要回去。”
醒来之后妹妹睁开眼睛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她嘴唇干裂,一动几乎还会渗出血丝,“我想要回去。”
在医院里挂了一整晚的吊水,她身上的烧已经退下了,但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甚至都抬不动胳膊,只能趴在床上无声的,默默流着眼泪。
没有大吵大闹,这种安静的哭法反而叫人心如刀割。
“好。”他说。
在她疑惑的目光里,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一只手防备似的按住她,以免针头被拔掉,又俯身在耳边轻声说,“我答应你,我们回去。”
要怎样才能回去呢?
松田太太担心她的身体,在大幅度的好转之前一定不会轻易松口。
但是,他也确实没有违诺,在入夜之后就偷偷跑进病房里,只留下了一张说明原因的纸条就带着妹妹一起悄悄离开了医院,晚上不比白天,交通十分不便,两人转了好几趟车才到小镇上。
那时她已经全身乏力,无法再面对接下来夜里崎岖而漫长的山路,他干脆把她背了起来,在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