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离也是第一次和这位颇受嬴政宠爱的胡姬接触,虽然旁人因为嬴政日日召见他于身侧奏曲,而将他的技艺吹得天花乱坠,但当事人知当时事,高渐离对自己眼下的情况和他的初衷,辨的分明。
嬴政的确是对他的曲乐情有独钟,甚至内心都开始自傲他的曲艺连暴秦的皇帝都能够折服。一日两日高渐离尚未发现,但时日一长,高渐离便从这样的自傲中清醒了过来,发觉这个偏爱并非是出于嬴政本人的喜好,更多的是为了照顾旁人。
这很好辨认,只因每一次嬴政召他时,都不会让他过于靠近,多维系在一个对方能够听见乐曲,而他隐约能够感知到有人伴暴君左右,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与欢笑声的距离——却不利于他刺秦。
甚至当他知晓了这个与暴君颇为亲密的人,便是如今大秦武力值第一的雁北君后,高渐离逐渐熄了独子刺秦的心,转而开始琢磨其他方法。
他是莽,也能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一切,但却不是蠢。连张良这种聪明人,荆轲这样武力不错的人都败在了这暴君手中,他高渐离不过是个有些手脚功夫的乐师,若无万全之策,他宁愿折服于暴君统治下,图谋大事。
因为高渐离确定像他这般的人,暴君身侧只多不少,否则雁北君也不会日日伴君左右。毕竟那暴君每日见到雁北君,都是一副烦的不能再烦甚至想要当场把他遣返的样子。
并不知晓自己把事实真相完全猜反了的高渐离,就这样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刺秦机会——来自嬴政颇为宠爱的姬妾。
“娘娘怕是误会了,”高渐离跪在下首,顺着声音的方向回答道,“渐离虽然常伴献曲于陛下,却从未有荣幸与陛下交谈一二,更未曾贴近陛下身侧。”
横卧在贵妃榻上的胡姬懒散的哦了一声,一手撑着自己的身子,一手把玩着榻上的琉璃玩件,眉宇间都是魅惑与风情:“先生莫要自谦,除先生之外,本宫还未见过有那个乐师能够如此得陛下喜爱,日日召见呢。”
只可惜高渐离的双眼已瞎,作为乐师他对声音颇为敏锐,他能够从声音中辨析出眼前这人的声音如燕语莺
声,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毕竟就算人再美,对一个瞎子来说却是没什么意义的:“娘娘赞缪,”他垂头,温顺的回答道,“若娘娘无旁事,变请允许渐离告退。”
他话刚说完,便听见不远处榻上的轻声抽噎,美人哭的如倦鸟嘤嘤,好不伤心的模样。秦皇的女人,一个身份高贵的王妃在他这个出身卑微乐师面前哭成了泪人,让高渐离在得意秦始皇也不过如此的同时,还产生了一种怜悯与同情。
你瞧,就算他归为天子,也无法讨的女人的欢心:“娘娘是为何而哭?”
“本宫曾有幸听先生一曲,”胡姬在榻上坐直身,她半捂着脸,泪水滴答的染湿了罗裳,“先生的乐曲婉转悠扬,描绘的是草长莺飞沃野千里的绿意,让本宫忍不住想起了多年未曾再回的家乡。”
“娘娘的家乡?”高渐离很有眼力的接话。
“算算看,自从阿爹将本宫送入宫中,头年生下十八后,竟再未有机会踏出这四方天,回草原看一眼。”胡姬忽略了南巡的那一次,“这宫中人人疏离,哪有草原的百姓淳朴亲密——若是如今再回家,我许是连马,都不会骑了吧。”
她越说越伤心,声音哀恸:“旁人只瞧得我于君侧,得陛下宠爱,十八又天资聪颖恭而有礼,却不知这宫中人人嘲我们母子是夷狄出身,是草原为了不被陛下屠族,献给陛下的人质与万物,与那猫儿狗儿无甚区别。”
隐约中,高渐离听见头顶一声轻微的尖锐声,像是有什么划过了瓦片——或许是鸟儿吧,那声音太轻,轻到他还为仔细去品听,便消失不见了。
“娘娘切勿太过悲伤,”高渐离心下转的更快,他想到自己如今深陷秦宫,他的家园也早就湮灭在了暴君的铁骑之下,或许他这辈子与这位胡姬娘娘一般,再也回不去了吧。
这样想着,便有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悲哀与共鸣。
说着说着,他不知不觉的靠近了这位娘娘,用他的肩膀作为支架借着这位美人依靠。而他感受着靠近自己的温热躯体,感受着润湿了他颈部的泪水,或是野心,又或是别的什么,心脏跳动的越发剧烈。
而就在他们的头顶上,在背阴那一侧的砖瓦之上
,有一个黑色的人影躺在倾斜的房顶砖瓦上,一手垫在脑袋下,另一只手搭在腹部,半闭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然而与他外表懒散模样截然不同的,是他此刻翻滚的内心:‘阿统!我的眼睛要瞎了,我的耳朵——啊——’
【......哇,有什么绿绿的东西从天而降呢。】系统也跟着发出了惊叹,但比起惊叹,还是幸灾乐祸更多一些,【这个女人也厉害了啊,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绿茶婊啊,你说有你这么个大美人,她勾搭这个眼瞎的乐师做什么。】
‘或许因为我这个大美人不可能帮她夺取皇位?’白舒勾起嘴角,感受着风拂面庞的微凉,听着身下那在异国他乡越靠越近的两个人,‘不过这个胡姬还真敢啊,不知道咱们陛下最讨厌的就是私生活混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