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万是位挺厚道的老师。
直到把两个小同学送到门口, 还贴心地拉着其中一位小同学,耐心嘱咐了好几句。
回家好好休息。
好好睡觉, 好好调整身体。
调整心态,乐观向上积极勇敢。
不要过于在意一部分不重要的小事, 比如打架谁更厉害、打架谁更厉害和打架谁更厉害。
林间觉得这件事儿短时间内可能不那么容易过去了。
就算跟他同桌一块儿回了家, 点了两份其实非常丰盛且好吃的外卖, 冲了个滚烫的澡,躺在舒服到家的两米乘两米的床上,都过不去。
……
他还哇。
整个逻辑过程有理有据,黄河都无能为力。
再怎么跳进去洗, 出来还是大当家被二当家强悍的武力值给吓晕了。
一世英名。
时亦抱着电脑回卧室的时候, 应该好好休息的人还睁着眼睛,过不去地对着天花板发呆:“小书呆子。”
“没吓晕。”时亦说,“不是, 没有, 就是睡着了。”
“……”他背的太熟练,林间没忍住乐了,枕着胳膊转过来:“我都唠叨到这个地步了吗?”
小书呆子挺厚道, 抿着嘴角看了他半天, 昧着良心摇了摇头。
林间实在憋不住,躺在床上自己乐了半天。
屋里空调开得有点低, 时亦调高了一度, 放下电脑,在床边坐下。
林间这样躺着的时候其实也挺潇洒。
肩宽腿长, 平躺在床上也能看出轮廓,尤其只草草盖了条薄毯,衣服又不肯好好穿。
时亦有时候其实也怀疑,他同桌是不是那种会对着镜子凹造型、反复练习静态和动态下怎么才能更帅的那种人。
“想什么呢。”
林间先发现了他同桌走神,抬起胳膊,在小书呆子眼前晃了晃:“还没收惊?来,男朋友给揉一下。”
时亦回神,抿了下嘴角,配合着弯下腰低头。
林间右手覆在他头顶,好好地,认认真真地揉了三个圈。
他闭着眼睛,把手在同桌脑袋上多停了一会儿,想抬起来的时候,忽然被另一只有点儿凉的手按住。
林间微怔,迎上时亦的视线。
小书呆子一紧张就不爱说话。
其实平时也不爱说,但这种时候会显得尤其安静,嘴角眼熟地绷起条平直的线,视线落在他身上。
可能是时亦做什么都专注,林间有时候甚至会生出某种念头,好像他同桌眼里就装了他一个。
澄透,黑澈,好像能映出来人心里的所有念头。
干干净净,只装着他。
“不怕了。”林间问,“不怕吧?”
时亦摇摇头。
林间张了下嘴,没说出话,轻轻抬了下嘴角,枕着胳膊转过去,扯着被子草草盖上。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总不能瞒一辈子,时亦早晚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会看见他动手,看见他不友善,看见他把所有的戾气都倾泻在那个人渣身上。
会看见他。
真正的、不加掩饰的他。
……现在这种可能当然是他完全没能想过的。
小书呆子没被吓到,吓晕了的是他。
那个人渣对着他诅咒过不知道多少次,说他早晚会控制不住自己、以后娶了媳妇走上社会,也会跟亲生老子一模一样,走上那条打媳妇打孩子的烂透了的老路。
看起来估计也没什么实现的可能性了。
他甚至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媳妇。
林间胸口疼得像是被趁虚而入连捅十八刀,偏偏又哭笑不得地想乐,埋在胳膊里头使了好几回劲儿,都没能把那点不争气的水汽给强按回去。
床动了动,胡乱盖在身上的被子被又撑起来了一半。
干净的沐浴露味儿,一点点还没彻底干透的潮气,和着少年的温度一块儿,从背后严严实实拢住他。
鲜明的疼忽然翻着跟头蹦出来,没等他回神,就在他胸口狠狠捅了一刀。
“间哥。”小书呆子的声音很轻,“我在。”
林间没应声,摸索着回手找了找。
时亦把手递过去,让他攥实,胸口贴着他的背。
“我妈跟他的时候。”
林间躺了一会儿,轻声开口:“他其实很像个人。”
时亦跟着抬头。
“还是个运动员。”林间嗤笑,“在我们那儿多少拿过几个奖,上过点儿报纸,还有一篇家庭和睦夫妻恩爱的采访。”
时亦忽然想到什么,肩膀轻轻绷了下,没出声。
林间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继续往下说:“后来让人拐着学赌博,没多长时间就上了瘾。后来钱都输得差不多,打了几场假赛,查出来给禁赛了,然后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因为……”时亦想起他说过的酒精过敏,“喝酒吗?”
“开始是。借酒消愁,说心里不痛快,要靠这个找解脱。”
林间说:“喝了酒就打我妈,我那时候年纪小,光记着恨他,想跟他拼命,可惜拼了命也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