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面看到的幽暗不同,新棠刚一踏上船弦,船里面透出来的丝丝光亮就完完整整的映入眼中。
还未等太子上前,船门口的帘子便被人从里面掀开,动作急迫的连帘子打到了人都未曾发觉。新棠揉了揉胳膊,往旁边避了避,再抬眼,入目的便是一张长相粗犷的脸。
胡子从下巴长到了耳朵,乱七八糟的堆作一团,也不知道多久没刮了,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像一块布被刀锋几经砍削,徒留遮蔽的部分。唯一让人为之侧目的,便是他魁梧的身材和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
胡子一见太子,眼睛亮了亮,手松一便要行礼,却被太子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进去说。
两人刚进去没一会儿,那张颗长满胡子的脑袋又伸了出来,“殿下叫你进去。”声音压的很低。
说完这句话便又“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新棠刚刚张开想要说话的嘴硬生生的被灌进了一道道冷风,她想了想,还是站着没动。
船内,耿自忠郑重的行完了刚刚没来及行的大礼,太子叫起后,迫不及待的从xiong前摸出了一张纸,打开递到太子眼前,“殿下,这是臣手下的军探绘制的北境边防图。”
太子接过来并没有急着找开,顺手放在了旁边的小匣子里。烛光侧影把他的眉头渲染的有几分凝重,“将军这一路可还顺利?”
“禀殿下,从北境回来的这一路上混进了不少蛮夷的细作尾追堵截,还是烈远那小子聪明,让我带着图先回来找殿下,他则和我兵分两路,现在还驻扎在扶临城外待候陛下宣旨进城。”
太子点点头,缓缓道,“武将未经宣召不得私自进城,将军还是等明日见过父皇了再回府上吧。”
说到这儿,耿自忠有些动容。船内地方不大,他索性大刀阔斧的往地上一坐,声音有几分滞缓,“带走陛下禁军这事,实属无奈,臣无意将家人卷进来,他们却还是免不了受我牵连,多谢殿下费尽心思保下我和烈远两人,否则九泉之下臣也无法面对一家老小。”
太子是有几分悔意的。
他关注建安帝那支兵马的动向关注很久了,奈何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方法阻止建安帝修皇陵的举动。直到祭典前一天,应急带来宫外的消息说耿自忠求见有要事相商。
耿自忠是谁,是南岐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是令蛮夷闻风丧胆的铁血杀神。他手下的兵是最锋利的剑,而这样一名战功卓越,身在权力中心的人竟然想方设法给应急递话,找上了承安宫。
朝中上下谁人不知太子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更别提厉兵秣马的边关要务,那对太子而言简直就是永远不会被一并联想的存在。
太子本无意在人前多露锋芒,于是让应急去查了查耿自忠在京中的动向,这一查倒查出点有意思的事儿:耿自忠在私底下征兵,并且前前后后和应急交过几次手。
调兵遣将乃将士与生俱来的天赋,扶临城里少了兵,耿自忠一眼便瞧了出来,这一深究之下,便和同样被太子吩咐盯着这支军队的应急打了个照面。耿自忠心粗但不笨,当下就递了话给太子,所以才有了祭典前一天晚上太子深夜出临水榭的事情。
太子不愿意见到建安帝把治国当作儿戏,且边关战况实在危急,再三思量之下,才主导了祭典那一出“祭香择主”的戏码,实际上是在给耿自忠和司徒烈远二人争取带兵离城的时间,以及,力保两个忠臣良将的性命。
人是完完整整的从他手上走的,自然也要完完整整的回来。
只是这件事情的后遗症也是显而易见的,耿自忠深夜回城第一个见的不是建安帝,而是被建安帝千防万防的太子。
且这人显然有点混不吝的意思,与他有过一次接触,便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开了,突然间的回京求见打断了他原有的安排。
太子想到新棠那一声浅笑的“奴婢也正有此意”,看向耿自忠的脸色更寡淡了。
耿自忠见太子面色不好,殷勤的上前倒茶,可他一个大老爷们哪里想得到那么周到,茶壶一拿起来,发现比他的肚子还空。
他不好意思的放声一笑,“来得急了,没想那么周全。殿下稍等,臣这就让外面那个丫头去烧水。”
说完他便拎着茶壶,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门口,一掀帘子就是一声粗嗓子,“你这丫头咋磨磨唧唧的,让你进来伺候这么半天不见人影,要是在战场上这么不听指挥,小命都丢了不知道几回了,快,赶紧烧壶茶端上来。”
新棠被这大大咧咧毫不见外、一上来就训斥且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作风长了见识了。
太子都从没这样对她说过话呢,这个大胡子也着实过于太嚣张了。
新棠敛目,嘴角勾了勾,伸手按过他递过来的壶,福了一福,“请大人稍等。”
大约过了一刻钟,新棠提着茶壶进去了。
船舱内烛火通明,地方不大,正中间有个方桌,上面放着一套茶具,旁边是几本起了毛边儿的兵法书,还有一把剑,剑身上的平安云纹早已被磨得看不出本来的轮廓,可见这把剑被人使用的有些看年头了。
新棠心下了然,能跟太子并排坐着的,这人大概率是个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