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似乎跟自己猜测的不尽相同,烛光愈盛,茶香袅袅,新棠却在心里冷笑了,气极了这种两面三刀、一边暗地里算计人,一边明面上施恩的嘴脸,也顾不得什么主子不主子的了,大逆不道的话像箭一样密密麻麻的从心里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殿下何出此言,奴婢本就是这承安宫的奴才,要打要杀全凭主子高兴,当不起您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许诺。”
她静静的躺在榻上,脸朝里,声音平平的,露在外面的肩膀透着不由分说的倔强。
这句话说得毫不客气,新棠知道自己还是非常渴望远在天边的那个平等尊重的社会的,可现实注定背道而弛,新棠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若一定要为今日里的失格找个借口的话......生病真的太容易摧毁人的自制力。
吱呀一声,书房门开了,太子脸色不佳,应缓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进门,放下之后又轻手轻脚的退出去了。
“今日你虽受了皮外伤,可玉佩也代本殿下保住了你一命,以你的聪明,不会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赵贵妃对你虎视眈眈,和她相比,本殿下也算得上你的救命恩人了,不是吗?”
太子不知何里来到了新棠背后,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的穿过她的耳朵,砸在她的心里。
新棠缓缓转过身来,不期然和太子的视线对上,她静了静,淡声道,“殿下把我逼到无路可退可是有什么理由?我一个罪臣之女,总不值当殿下费心的。”
她看明白的,今天这出是太子的将计就计,为的就是切断她的后路,如他所说,忠心为他一人。
太子把桌上的药碗递到她面前,新棠一点没客气的挣扎着起来喝了,一碗药快要见底的时候,才听太子凉凉道,“黎新棠,看来黎太傅没教会你什么是“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本殿下想救你很简单,但你又凭什么呢?”
这话听起来嚣张冷血至极,却又在情理之中,新棠只愣了愣,一仰头把苦味冲天的药吞了下去。
事后她抹抹嘴,把太子的话在心中默了一默,这一默不要紧,竟让她听出了点......安抚的意思?
想保她但苦于不好明目张胆的插手?
新棠扶了扶脑袋,可能是药性上来了,屋内又暖,她总感觉比之前更昏沉了,意识也渐渐的开始不受控制,“我...我本就不是什么黎家大小姐,救与不救与我何干,或许死后我就能.....我就能回到我原来的世界了,魂魄归位,两全了......”
昏睡过去之前,新棠最后的记忆就是太子当时的脸色像六月的天一样,唰的一下就阴了下来。
应缓进来收碗的时候,刚好听到太子说出的话都带着冰碴子,“黎新棠你好大的胆子,身为侍女,玩忽职守不说,且满嘴禁言。灵异之事向来为南岐所不容,堂堂的黎家嫡长女,随随便便把换魂邪术挂在嘴边,当真是黎太傅教出来的好女儿!”
太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那日过后,便没再出现过书房,新棠的一应事情都是应缓打理,应缓关键的嘴里都起了泡,不得已把小厨房的大娘给弄了过来。如此过了几天,等到新棠能自如行动的时候,已是几天后了。
承安宫最近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眼见着年关将至,承安宫的冬节份例反倒是比刚开始那会儿更加充盈,银丝碳像是不要钱的一样往太子这里送,膳桌上也多了往日里从来没有过的精致吃食。
而这些改变,皆因前日里建安帝颁下的旨意,大意是说太子已及弱冠,且居手足之长,应该出来主持一下祭祖大典了。
新棠换上了崭新的水绿色宫制夹袄,外罩一件坎肩,一头乌黑顺滑的秀发铺在背后像缎子一样,两侧的短发被她编成两条细细的结,齐齐的别在耳后,露出姣好的脖颈和白的几近透明的侧颊。
此刻她正站在前庭处,双手拢在袖子里,笑看着宫道尽头的雪烛。许是承安宫许久未曾有这般恩宠,宫人行走间,脸上带着笑,脚下生着风,言语间也不像往常那般沉寂,但经过新棠身边的时候,都会老老实实的停下来叫一声“新棠姑娘安。”
守宫门的太监被有心无意路过承安宫的众人奉承的好,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结果被突然闯进视线里的人一个巴掌拍下去,头顶上的帽子将将好把他的嘴盖得严严实实,那模样太过滑稽,新棠看得嘴角一弯。
转眼间打人的应缓已经来到了身边,“怕他们得意忘形软了骨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给咱们承安宫惹麻烦。”
新棠点了点头,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敷衍道,“公公也是为了殿下着想。”
天太冷,应缓学着她的样,也把手拢在袖子里,喟叹道,“姑娘搁这儿看啥呢?天这么冷,身子还没好利索吧,赶紧回去喝口热茶缓缓,仔细又受了寒。”
说到这儿,新棠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那日多谢公公请来赵嬷嬷救我一命,以后公公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提,新棠能做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应缓摆摆手,笑得极有深意,“不敢当姑娘一声谢,我都是按殿下的吩咐做事,殿下想救你,自然不会让你有事,至于这恩,姑娘还是找殿下报吧。”
新棠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