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遥将话说出口,尚未等到回答,已十分不好意思。
被鬼故事吓到睡不着这种事,实在太丢人了。
但他一念起话本中的纸人,心内就哆嗦。
苏遥一时颇为紧张,不由捏住被角。
果然,傅陵立在门口,顿了下:“这不太方便吧。”
外头一阵大风刮过,大雨哗啦哗啦地扫在檐下,一时窗外竹影散乱,恍如魑魅过境。
苏遥的余光瞥上一眼,心内又怕又急,不由抱紧被子,抬起双眸:“……傅先生,我害怕。”
傅陵整个人都化了。
榻上之人像一只耷拉下耳朵、缩成一团的小兔子,毛绒绒又软乎乎,还白白净净。
傅陵瞧上一眼,眼眸都深上许多。
方才本就是欲擒故纵的回答,傅陵也便不再故作拒绝。
大步地走过去,往榻上一坐:“好,今晚我不走了。”
苏遥默一下,面颊蓦然滚烫。
他心内忽生出些许尴尬,慌乱地跳下床:“我去洗漱。”
窗外风雨大作。
是个窝在家中睡觉的好日子。
傅陵坐在榻上,隔一道浅绛薄纱,大大方方地瞧着帷帐外洗漱的人影。
养眼。
开心。
浑身舒适。
从前不知道,孟管事还挺会布置屋子,给孟管事加月钱。
苏遥在外头收拾许久,自觉平复下心绪,才敢挑帘子:“傅先生,我帮你倒好水了。”
傅陵却只“嗯”上一声。
烛火摇曳,苏遥握住衣带,稍稍一顿。
他对上傅陵弯弯的眉眼,又错开:“傅先生不许看。”
傅陵笑一下:“都是大男人,我为什么不能看?”
苏遥耳尖微红,却又莫名其妙地觉得,傅陵说得有道理。
他顿一下:“那你看吧。”
傅陵这会子倒正正经经地背过身:“我不看就是,苏老板换吧。”
苏遥察觉到他语中一分促狭:“你笑什么?”
傅陵扬起嘴角:“我笑苏老板脸皮真薄。”
苏遥一噎,一时整个人都烧得慌。
苏遥颔首,三下五下地褪下外衫,瞧一眼榻上,只催傅陵:“傅先生去洗漱。”
傅陵笑吟吟地转过身:“那我洗漱回来,苏老板可不许赶我走。”
苏遥心内扑通乱跳,傅陵一起身,他便飞快地钻入被中。
裹上一会子,又觉得不对,起身去柜中再抱出一床被子。
傅陵回来时,正瞧见苏遥坐在榻上,给他铺被子。
怎么说呢。
本相未来的婚后生活一定很幸福。
傅陵只挑着帘帐:“我为什么要睡这床被子?”
苏遥眼睫一颤,小声道:“……我的被子太窄了,睡不下两个人。”
傅陵“哦”一声,又现出促狭笑意:“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遥手一停,便听见傅陵好整以暇的声音:“我是想说,我不喜欢这被子的颜色。”
又弯弯眉眼:“并不是想和苏老板睡一床被子的意思。”
苏遥再度一滞,登时撂下手:“不喜欢也没有别的了。”
还钻进被子。
还蒙上了头。
这语气,好像把人逗恼了。
傅陵笑笑,解开外衫:“那我把烛火熄了。”
被子中闷闷地“嗯”上一声。
傅陵随手搭好外袍,轻轻吹灭床头的灯烛。
灯火一熄,整个屋子霎时陷入一片悄寂的黑暗,苏遥蒙着头缩在被子中,只觉得耳畔狂风暴雨之声愈发明晰。
一样清楚的还有,身边的被窝中,进来一个人。
苏遥周身一滞,只背对着他,往墙边凑了凑。
他一缩,大鸽子却躺过来点。
苏遥又往墙边躲了躲。
大鸽子又躺近了些。
苏遥闷在被中:“……你往外点。”
“我再往外就掉下去了。”傅陵故作无辜。
苏遥一恼,掀开被子一转身,却只瞧见乌漆麻黑的一大片。
窗外风雨更甚,一道惊雷闪过,现出院中凌乱张扬的竹影,苏遥一哆嗦,又默默地缩回被中去了。
只是这回被角让人扯住:“苏老板,别再蒙住头。”
傅陵一手抓住他被角,低下声音笑道:“万一你在被子里被捉走了,我都不知道。”
这种哄小孩的话,原本吓不着苏遥。
但苏遥刚听完半本灵异志怪的话本,精神正紧绷,闻言抖上一下,竟当真放下手。
只是忿忿一句:“傅先生别吓我了。”
傅陵枕着手臂:“我没吓你,这不是五湖先生的话本中写得么?那怨魂剪的纸人,最喜欢钻进房间戏弄人,什么不关门的,落单的,蒙在被中的,贴着墙壁的……”
“你不许说了!”
傅陵话还没说完,便被苏遥急声打断,又颇为委屈,“早知道傅先生来吓唬我,我就不让你留下了……”
苏遥这个委屈巴巴的声音,直撩得傅陵心下波澜迭起。
傅陵骂上自己一句,又侧过身,对着苏遥连声哄道:“我错了,我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