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热,午后书铺中的客人也越发少起来。
苏遥没有午睡的习惯,但生意清闲,吃饱喝足,随手翻着话本,就略生出些困意。
每回快睡着时,总能瞧见傅鸽子。
这大鸽子既不写文,也不看文,除了作息良好之外,生活状态约等于无业游民。
苏遥怀疑他这个规律的作息也是因为住在别人家。
毕竟第一次前去催稿时,傅鸽子可是睡到日上三竿。
这大鸽子在苏遥家中住上一段时间,越发不把自个儿当外人。
慢悠悠地晃到柜台处,随手就倒上一盏牛乳茶:“苏老板看什么书呢?”
苏遥的柜台处原本没有他的杯盏。
后来,傅陵老是晃过来随手喝一口,苏遥就给他专门准备了一个瓷盏。
纹样还得过傅鸽子一句夸奖:“连理枝,很漂亮。”
苏遥是真的很想催他去写文,但直接明了兼拐弯抹角地提过数次,都被大鸽子糊弄过去了。
还不如头次,起码那时还得了一张。
后来的几回,一张也莫得。
怎么傅鸽子就这么费劲,看看人家周三先生,新文又快准备好了,又要开始赚小钱钱了。
傅鸽子这又不赚钱又整天花钱……
苏遥无奈,行吧,家中有钱就是有底气。
苏遥看着游手好闲的大鸽子,默默咽下一肚子槽,只道:“不是什么新鲜书,秋山先生早年间的话本。”
说到此处,苏遥复念起,沈秋山沈先生年初续弦后,也有一阵子没写文了。
找时间得去问一句。
傅陵“嗯”一声,正要张口,便听得身后客人的声音:“听说了吗?承平坊的万家出事了。”
傅陵和苏遥的手同时一顿。
吴叔的安排……这么快?
傅陵不动声色地饮一口茶。
午后店中清静,客人这声音也有些响。
好在客人极少,闻言倒三三两两地好奇抬头。
世家大族云集的地方就是有这种民间传统。
大伙儿都敏锐地宛如瓜田中的猹。
苏遥不是个八卦之人,但对别人吃瓜也没什么看法。
若是去茶馆瓦肆,那聊得才叫一个毫不避讳、口无遮拦。
见有人瞧过来,那客人也未遮掩声音:“是我今日上午路过济仁堂时瞧见的。万家的车轿与程家的车轿堵在一起,在济仁堂门口吵起来了。”
他身侧的友人尚未说话,倒是另一位中年看官一惊:“哪个程家?程老将军家?”
“正是呢。要不怎么说出事了呢?”
那客人阖上书,“旧京哪户人家不知道程老将军是个暴脾气,如今是摸爬滚打大半辈子,人也上岁数了。早年间在京中,那都是数得上号的泼皮无……”
这话却是不好说了,那客人也就笑笑掩过。
程预老将军确实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据说年轻时候乃是个飞扬跋扈的暴烈性子,京中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
程家也是袭爵的旧贵,程预老将军又是长子,当时老侯爷丢不起这个人,直接把人扔入边境军中,还遍京城放狠话说,不立功死在外头就是,只当程家从未生过这号人。
苏遥听说这话时,只默默:怪不得程预老将军是个暴脾气,这上梁都如此……
军中多血性男儿,却是很适合这种脾性。
程预老将军一去数年,腥风血雨中过一遭,人倒是稳重不少。
且不知是何缘分,从边疆娶了位猎户的女儿。
此事当时于京中也是新鲜事一桩,倒不是程家不同意,而是这位程预老将军的成婚排场实在太大。
程老侯爷并夫人早就对长子的名声死心,觉得只要是个清白门户的女孩,肯嫁就成,自家儿子是怎么个熊样,做爹娘的心中还有点数,也没拦着。
因而这程老将军很是在京中铺排了一遭。
那场面做的,此后十数年中,京中只要有高门嫁娶,都要拎出来对比一遭。
并且,此事后续的发展,也远远超出京中吃瓜群众的预料。
众人皆以为绕指柔化百炼钢,那猎户之女,当是个性情和婉柔顺的娇弱美人,贤内助的画风,才能降伏这铁板一块。
却不曾想,这位将军夫人,美人倒是个美人,但性子甚至比程老将军还要烈上几分。
得亏夫妇二人长年于军中,不然肯定是京城独一份的一对混世魔王。
程老将军既娶了这么位对性子的夫人,便暴脾气了一辈子,毫不收敛。
用老侯爷的话讲,从小王八犊子长成了老王八犊子。
年岁渐长,且伤病在身,程老将军便带着赫赫战功到旧京修养了。
旧京自然没人敢惹。
“这万家难道不知道程老将军是谁么?”有人与苏遥有同样的疑惑。
那客人道:“谁知道万家那个管事是怎么想的?程老将军也敢顶撞。我去的时候,只听到是因为争先来后到吵起来了。”
另有一客人蹙眉接口:“济仁堂一向挤的。前儿犬子染风寒,也等上许久才瞧见大夫。”
“近日染风寒的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