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斯塔克曾许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年少荒唐的时光里,由于酗酒或飙车而死去的少年人并不鲜有,上帝从不怜悯狂妄之人,他曾一度以为自己也将在某一天步上后尘。
后来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父母的葬礼——又不得不在中东见证他人的死亡。
每天都有如此多人死去,竭尽全力也永远无法将所有人从屠刀下救走,留给生者的仅仅是遗憾和抱歉。
而世界总会向前走,从不为谁的缺席停留。
关于死亡的想象他有太多次——在声色犬马的光影中,在1990年的大雪中,在无数次救援与失败中——死亡于他而言熟悉得更像是来自回忆。
托尼甚至认真地考虑过该由谁为他挖第一铲土,霍华德是对的,“一个斯塔克即使是葬礼也与众不同”,他半开玩笑地询问过莉莉的意见。
“你觉得什么样的棺材比较衬我?”
那时他们刚看完《教父》,屏幕开始滚动演职员名单,放映室静得能听见沙沙白噪音。
女孩闻声看向他,托尼几乎要被她眼中的真诚灼伤。
她轻轻笑了:“我。”
他从此不敢在伊莉雅面前谈及死亡。
托尼曾经说过无数谎言。
他对霍华德咆哮“我他妈根本不在乎你怎么看”,他对露水情缘说过数不清的“我爱你”,他敢用文字游戏耍得那些政客团团转。
就算精明如小辣椒也不免栽进这个大龄儿童的陷阱,最后崩溃着威胁他老实就范。
他唯独不对龙崽子撒谎——对着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撒谎只会让他察觉自己的卑劣。
但是那天,他被气鼓鼓的小朋友堵在墙角。
他当然知道小朋友想说什么——拜托,他可是托尼·斯塔克。小朋友的小心思对上前花花公子,场面惨烈得如同小学生被宗师吊打。
他不应该率先开口,或者他压根不必在意,毕竟小朋友总是越挫越勇,一句句“我喜欢你”狂轰滥炸。
身为前花花公子他处理过许多纠缠不清的姑娘,这种级别的告白压根排不上号,他只需要听完,然后随便找个理由转移话题就好。
鬼使神差的,托尼不想再听小姑娘说下去了。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莉莉,我不喜欢你这款的。”
那是他第一次说谎。
谁能不爱她呢——虽然脾气坏又任性,总不肯听大人的话远离危险,阳奉阴违倒是一套一套。
可当她注视着你,仿佛正注视着她的整个世界。
而她是如此温柔,如此小心地将这个世界捧起护在心口。
也因此更不应当与他相配。
人类的生命于神明不过转瞬,她值得更好的。
托尼命令星期六截获关于核弹的报告,设置伊莉雅的通讯器为单向传输。
瞒过这条科技白痴属性的龙崽简直太容易了,更何况她还在沉迷吸新发现的小崽子,托尼酸溜溜地模拟着核弹的路线。
他不知道黑洞那头是什么——也许超人能看到太空中的求救信号?鉴于声音在真空中不能传播,他大概真的只能盼望氪星人视力不错。
什么都计划好再行动可不是斯塔克的作风。
托尼最后看了一眼龙崽子的定位,开始推进爬升。
“接着他就像那种孤胆英雄片里演的那样冲进去了?”
伊莉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是没发现托尼的个人英雄主义,但是——老天,她还没倒下呢,轮得到她的人类送死?
听到通讯的瞬间伊莉雅就察觉有哪儿不对劲,顾不上找谎言之神算账,一个传送阵切回复仇者小队中间。
结果还是晚了——为什么大人总要行自以为是的蠢事?
“他到底有什么毛病?”龙女气炸了,一扬手轰碎几个试图偷袭的杂兵,“我还没死呢?你们超级英雄还挺流行物种歧视的是吗?”
“他只是不希望有太多人注意到你,莉亚,他只是想保护你,”娜塔莎低声安慰,“想想超人——永远不要低估恶意。”
他们共同注视着那个巨大的黑洞。
伊莉雅明白娜塔莎的意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使付出再多的努力与善意也无法改变这一点,力量本身即意味着危险。
看看超人就知道了,莱克斯集团那些见不得人的研究室每分每秒都在消耗巨额金钱,累计起来足以比肩一个战争中的国家的军费——其目的仅仅是为了针对超人。
而蝙蝠家的秘密仓库的铅盒内始终储存着氪石,即使他们已经快好得滚到床上去了。
他们为什么不能用这些力气做点别的呢?
伊莉雅仰头望着那个黑洞。
许多人都在仰望着——被同胞逼入死地的英雄。
成为英雄,需要坚定的意志,牺牲的勇气,艰苦的训练以及一颗永远悲悯无辜者的心。
成为恶棍却只仅仅只需要顺从恶意。
可人类永不知足,软弱的一部分逼迫人成为英雄,卑劣的那一部分逼迫英雄成为神,即使是面对神明,也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在传说中划分正邪。
不——神明从不在意人类的正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