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不是沈玧之几天来第一次来看望她,在白楚尚在昏迷不醒、被送回沈府的当夜,他就来过梧桐院。
只是看着沈瑜之匆匆赶来,忧心焦灼地守在床边,目露血丝,鬓发凌乱,衣袍上还有不小心打翻的茶渍,已经皱巴巴糊成了一团。
仪表狼狈,风度尽失。
沈玧之耐心地等到沈瑜之被身边的侍从劝说回去洗漱休息,夜色茫茫,已经临近寅时,他才现身,缓缓走至床边,看着静静陷入昏迷中的白楚,面色淡如白纸,衬着周边散落的黑发,小小的脸盘愈加显得柔弱无依,她所拥有的熠熠神采,顷刻间黯淡无光,仿佛在这个躯壳中,那抹光辉灿烂的灵魂也陷入了一场不知道有没有终点的沉寂。
他伸了手,却不敢去触碰她。
生怕肌肤相触间,是一片冰冷彻骨。
近二十年的人生中,沈玧之从未尝过这种驻足不前的胆怯滋味。
白楚感觉着沈玧之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凝聚起深邃的漩涡,隐隐发散着暗光,她有些不解,以为他是要说谁是这场风波的背后主使,没想到他忽然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微屈,泛着凉意的手背轻轻从她脸颊滑过。
“?”白楚疑惑地看过去,“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沈玧之轻笑一声,眸光乍然柔软下来,绵绵的暖意比四月春风还要醉人:“楚楚,你觉得,跟瑜之和离这个主意怎么样?”
!
白楚惊愕地瞪大了眼,看着沈玧之的眼神就差明摆着问他“你是不是发烧”了。
她觉得自己的思绪变换已经够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沈玧之更是将深不可测、难以把握八个字修炼到了极致。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沈玧之微微垂眸,掩去过于出众的眼睛,白楚这才发现他的睫毛浓密纤翘,不比她的逊色多少,甚至颜色还要更黑一些。
当他眼帘的翕动带动眼睫的轻颤,配上清隽白皙的面容,恍然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
白楚觉得不是她疯了,就是沈玧之耍心计故意在她面前示弱。
“这次你遇上意外,是我的疏忽。”他顿了顿,“若不是瑜之临时起意派览川去接你,后果不堪设想。”
以沈玧之的城府,根据所查到有关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就猜到就算览川不在,白楚一行人也不一定会有性命之忧,和沈蓉不同,白楚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媳,顶多就是吓吓她,若真闹出什么来,只能玩火**。
但哪怕只是小小的惊吓,他也不愿让她遭受。尤其对方最后的杀意明显,若不是览川紧要关头拦了一把,掉落的车厢正撞上巨石……
沈玧之倏然闭了闭眼,低声道:“我知道你感激瑜之,甚至我也感激他。”
“但我并不希望,你因为这份感激,而对他回心转意,明白么?”
白楚一怔,眸光微动,良久,弯唇笑道:“二哥最了解我的性子,我是那样的人么?”
“和离暂时是不能的。”白楚缓缓出声,“二哥若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
她笑靥粲然,从眉梢眼尾流淌出来的迤逦流光,将昏暗的室内瞬间就照亮了,“我不是那样的人啊,二哥,我没那么善良的。”
白楚前世能以再平凡不过的出身,同那些豪门世家的公子小姐们谈笑风生,并以此作为筹码倚仗成就了自己独一份的事业,可不仅仅只是靠着那张脸。
沈玧之闻言,轻皱的眉心舒缓着展开,温声笑道:“我知道。”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即使有九成的不可能,因为太过看重,还是会因为那一成的可能而辗转反侧,楚楚,你懂么?”
白楚却笑了笑,即使天大的愁绪落在她眼中都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二哥,你相信我的对么?”
转瞬问题就被她又抛了回来,沈玧之那仿佛笼罩着云雾、忧郁怅然的眉眼下一秒便好似清风拂过,愁云尽散,温润清朗。
“真是拿你没办法。”
白楚这时候哪瞧不出来他是故意做戏激她,随手将怀里抱着的暖炉扔了过去:“二哥!你的君子之风呢?怎么能这样逼我?”
沈玧之从容地接住她扔过来的暖炉,顺手抱近怀中,淡淡温暖沁人的馨香闯入鼻翼,他微不可见地怔了怔,宽大的手掌环住小暖炉,指腹沿着镂空雕花的围边轻轻婆娑,那点暖意仿佛直窜到心口处。
多冷心冷肺的人也该被捂暖了。
沈玧之唇边笑意越发温和,也不再逗她,转而将这几日他说查到的线索一一同她说了起来。
“最大的嫌疑人便是白家大小姐。”沈玧之最后总结道,“她与你有怨,又因着和安王私相授受,见不得沈蓉嫁入王府也是理所当然。”
白楚黛眉微蹙:“可是上回大哥给我传信,说是白音华已经被禁足了,在选秀之前不会让她出芳菲苑的门。”
“他这样生气,肯定是发觉了白音华和安王私下来往的时,说不定还正好抓住了他们暗中私会……”说到这儿,白楚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同样偷偷摸摸、不请自来的沈二少爷。
沈玧之泰然自若地对上她的目光,似乎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还气定神闲地往下问:“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