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济寺佛烟袅袅, 禅音未散。
皇帝安坐在草编蒲团之上, 面前一杯清茶, 清香顺着热气腾腾升起,朦胧了他的面容,敛去一身气势,儒雅沉稳之中倒真有点方外之人的闲散雅致。
在他对面,是一袭僧袍的行真大师, 面容慈爱祥和,在一众岁月的纹路包围中,一双眼眸清净明亮,闪烁着精湛睿智的光芒。
“以往每年的今天, 陛下的心情都称不上好, 今年却是个例外。”行真大师缓缓笑道。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出家人不沾红尘事, 行真你啊, 好奇心太重。”
“非也,”行真大师双手合十,“贫僧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问候, 是陛下心自妄动, 无论贫僧说什么,您都是静不下来的。”
皇帝无奈地道:“行真大师耳聪目明, 朕瞒不得你啊。”
行真大师笑而不语,笑容平和,清净淡然地坐在对面,诵了句:“阿弥陀佛。”
皇帝见不得他这副“我虽然知道但是你不说我就当做不知道”的态度, 迟疑片刻,还是叹出一口气:“朕最近认识了一个人。”
用这一句起了个头,剩下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但脑海中一旦浮现出白楚在他跟前嬉笑玩闹的模样,乱成一团的思绪不知不觉地清明舒阔,他低声笑道:“也不是才认识的,上回,我和你一同碰见的那个小姑娘,还记得么?”
“哦?”行真大师颇有些好奇地回想起来,皇帝却等不及了,又说,“就是朕说,难得不稀罕你这举世闻名的行真大师的那人。”
行真大师有一瞬间的默然,用他这颗澄澈的佛心起誓,明明是调侃揶揄他的话,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可这次里头暗藏的亲近和骄傲是怎么回事?
年过半百的大师眉眼一弯,缓缓扬起慢慢包容和蔼的笑意:“原来是那位女施主。”
“陛下今日是又遇上她了,所以才这样心怀愉悦?”
听着这个“又”字,皇帝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他大半辈子都在皇宫里,早就不相信所谓的巧合,哪怕行真大师并没有这个意思,他还是多想了。
转念又觉得好笑,如果天下真有人能将他的行踪掌握到这种程度,也不至于等他坐稳了江山才出手。
皇帝淡淡抿了口面前的茶:“或许朕是真的年纪大了,便是见着她,说说话都觉着有趣。”他笑了笑,轻声道,“她是个灵慧可爱的孩子。”
行真大师温和的眼眸中浮现出些许了然,低声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陛下心志坚定、深惟重虑,非常人所能及。贫僧惶恐,唯有一句话,心念妄动,是人之本心,意之源头,既然是我佛定下的一桩缘分,您只管顺流而行,自有坦途。”
皇帝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略带狐疑地望过去:“你这是劝朕把人抢过来?”
行真大师摇了摇头,笑道:“相反,贫僧是劝您放下,有时候驻足不前,反而容易滋生执念,陛下睿智,自是能勘破其中情理的。”
皇帝凝目看了他一会儿,半晌失笑道:“你这和尚,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气人的模样。”他将杯中的清茶饮尽,屋外有人轻轻叩响门扉,“进来。”
来人名叫卫九,是今日跟着皇帝出宫的贴身侍卫,他恭敬地进门,又小声地将门合上,步履轻快而摩擦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可见是有轻功底子在的。
他俯身在皇帝耳边轻微快速地说完一句话,下一秒,皇帝面上的笑意就逐渐由浓转淡,疏朗的眉宇间显出肃厉的冷意,“她怎么样了”
卫九低头拱手禀道:“臣察觉到山下的异样,担心是埋伏要行刺您的刺客,固然不敢打草惊蛇,臣派人小心盯着,等时机一到,便一网打尽。”
“朕是问,沈家的三少夫人,可否安全?”
“这……”卫九惊讶于圣上居然会在意沈家女眷的安危,若是沈老夫人还能说得过去,毕竟是端敏长公主的婆母,他特意让人盯了一样,确定哪些来历不明的匪徒没有对老夫人的车架如何才放心回来禀报,可三少夫人?
他犹豫着回道:“臣不知。”察觉到圣上冷淡看过来的视线,他心头一颤,把头埋得更低了,“不过臣下令,必要保沈家女眷性命无忧,所以沈三少夫人……应当是安全的。”
短短一句话,他背上冒出来的冷汗都把他里衣给打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应当?”皇帝冷哼一声,不重的声音惊得卫九直直跪下,他知道圣上已然生怒。
皇帝清隽温雅的面容中掠过一道令人望之胆寒的锐光,微笑着同行真大师告辞,掀袍起身,刚走出门口,卫九方才的话就被前来回话的人打了脸:“禀陛下,沈家同那群来路匪徒起了冲突,中间沈三少夫人的车架因马受伤逃奔,传入密林中找寻不见踪影,其余沈家女眷尽数安然无恙。”
皇帝面上的笑意彻底淡了下来:“马匹受惊?闯入密林?”一句比一句冷,“你们就干看着?”
回话的侍卫莫名打了两个寒颤,虽然感觉到圣上的怒意但完全不明白自己是疏忽了哪里,明明是照着卫九指挥使的命令来做的呀?
卫九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