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皇帝淡笑着道, “楚华所求, 舅舅怎么能不应呢?”语气中透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说话间, 他已然信步往前, 打算从白楚身边绕过去。
眼见着他越走越近, 目光却始终落在白楚的身上, 一股说不清的激愤冲动溢上脑门,宋妙仪忍不住伸手拉住了白楚:“等等!”
白楚还未如何,皇帝凝眉看过来, 已然失去了耐心, 淡淡地对着身边的侍从道:“什么人都能在这儿大呼小叫了?”
身材精壮的侍从恭敬低头应道:“奴才知错。”
之后白楚再走, 就没人敢拦着她了。
“您认识她?”白楚好奇地问。
皇帝笑睨着看了她一眼,“不认识。”
言尽于此,白楚点点头, 也不再多问。
“不过今儿您来普济寺做什么?”白楚玩笑似地说,“莫非是来看看这些前来拜佛的秀女里有没有您中意的?”
皇帝轻哼了一声:“没大没小。”意有所指。
白楚撇了撇嘴:“我是帮您呢, 才随口说了句舅舅,您可不是我舅舅。”
“怎么?还嫌弃朕不成?”皇帝停下脚步,转身似笑非笑地看她。
“我是很讨人喜欢没错。”白楚眨了眨眼, 弯唇笑道, “只是不瞒您说, 我自幼失去了亲娘,父亲又不管不顾,对长辈的身份实在没有多少感情, 您要真想让我把您当舅舅,还不如安心当我的陛下呢,至少我对您还有崇敬和仰慕啊。”
论起身世来,皇帝跟她差不多,也是幼年失母,生父无视,唯一好点的就是嫡母自己没儿子,所以对这些庶出的皇子们不至于费心算计。
安坐皇位十几年,皇帝自觉心硬如铁,但见着眼前的女子言笑晏晏地说起自幼尴尬的处境,不见一点怨怪或者哀愁之色,倒让他有些惊奇,以及惺惺相惜的亲近。
这个年纪的孩子,难得能这么想得开的。
他还年少轻狂的时候,羡慕于太子和二皇兄受先帝宠爱,也做过不少希望能博取先帝注意力的冲动傻事。
往事如烟,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能一笑而过了。
“崇敬和仰慕?”皇帝扬声笑道,“你这丫头,拍马屁的功力还得练练。”
白楚不在意他的打趣,顺坡而上,“那只能委屈您来做我的陪练啦。”
皇帝忍俊不禁,瞧着她伶俐狡黠、不见畏惧的笑靥,心头也不自觉畅快了不少,原先不打算提及的事儿,等她再次开口问为什么来的时候,也就顺口说了:“今天是故人祭日,便来上一柱香。”
白楚奇怪道:“皇宫中没有设佛堂么?”
皇帝垂眸看她,轻声道:“就如同你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留在宫里的。”
点到为止,白楚知道不好再深究下去,提及故人,皇帝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气氛都有些凝固了,她有意调节情绪,便说:“像我这样的人自然是凤毛麟角,恭喜陛下,从方才那位宋姑娘身上可知,至少有□□成的姑娘都是愿意一朝被选君王侧的。”
皇帝微微一笑,深眸定定地落在她的面容上:“你不愿,是因为皇宫,还是因为朕?”
“当然是因为您啦。”白楚弯眸浅笑,顾盼流转间的明媚光芒,比落在她身上的阳光更甚,“就是因为对您没有企图,我才能这样轻松地和您相处啊。”
她略显苦恼地叹了口气:“要是我现在是秀女的话,见着您肯定要躲得远远的。”
一闪而过的憋闷转瞬便消散在心口,皇帝狐疑地问她:“这是为什么?”
他细细一想,她说的也没错,正是因为她已经嫁人了,所以不像宫中后妃或者参选秀女们对他态度殷切而充满向往,但她后头的话他就想不通了。
“您想想,前来拜佛祝祷的少女们为了内心虔诚,斋戒沐浴不至于,但肯定不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是不是?尤其在佛前呆久了,身上尽是佛香和烧经的烟火气,让您见着岂不是什么兴趣什么心动都没有了?”
皇帝一愣,随即大笑道:“哈哈哈,你说的是。”想到宫中还有素来以潜心念佛还表现自己清新脱俗、不慕名利的嫔妃,更觉得有趣,“真该把你的话往后宫里传传。”
“别,”白楚佯作惊慌,摇头否决,“您的家务事我可掺和不起。”
皇帝笑着调侃:“你都把朕说成贪花慕色之辈了,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么?”
白楚明眸弯弯,笑盈盈地说:“这本就是人之常情,连我都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啊。”
“哦?”皇帝唇角微扬,“所以你才看上了瑜之?”
白楚黛眉微蹙,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得选嘛。”
皇帝想起她刚说起的身世,倒明白了一两分,失笑道:“朕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口无遮拦又古灵精怪的性子。”
两人走了一会儿,在佛寺后边的山顶上,骤然响起了六道清旷的钟声,悠扬空灵,传入耳中久久不散。
白楚缓缓停住脚步,抬眸望向远处笼罩在薄雾中的山顶,云烟飘渺,仿若天上之音。
皇帝跟着她顿足,垂眸看去,见她神色沉静,柔波凝漾的明眸在和煦的暖阳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