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明月逐渐升到最高空,太皇太后发话了:“都各自散开玩去罢,穿针最快者我有赏。”
庆顺县主正鼓着劲压下那股酸溜溜的情绪,闻言便缠着太皇太后撒娇:“老祖宗,您赏我们什么?告诉我罢,知道了东西,我才有力气去办事不是?”
“你呀!”太皇太后就喜欢娇滴滴的小姑娘,见她这模样也不斥,反倒命桐意:“既这么着,就先拿出来叫他们瞧瞧罢。”
桐意应声去了,不多时果然捧着云盘出来,躬身走到正中,好叫贵女们能看的仔细。
但见云盘上搁着三样东西,一样是金镶碧玺胸|推,瞧着粉嫩可爱,一看就是姑娘用的东西。另一样是把蓝地纱绣蝶扑木犀的紫漆描金柄团扇,眼见着要秋天了,用这花样正合时宜。这两样都是姑娘家常用的物件,唯有最后一样,却是一方红黑相间的墨锭。
众人正觉得古怪,便听皇帝笑道:“那方墨必是你的杰作?”
他这话是对着黛玉说的,声音与众不同,额外带三分柔意。
迎上众人的目光,黛玉也并不觉得古怪,颔首道:“这是乌金墨[3],素日为我所喜。”
众人心下了然,看来这位皇后才女之名非虚,京里都传林黛玉有咏絮之才,今日拿出的彩头也可见一斑,果然是个通晓文墨的。
等他们各怀心思散开后,黛玉才低声问皇帝:“那柄团扇不是老祖宗的彩头罢?”
“怎么猜着的?”皇帝挑了挑眉。
“七夕佳节,谁会送扇子?拣好的意头还不够,谁会上赶着触霉头?”黛玉拿出团扇来扇凉,随手拿果叉拣了枚果子吃。“只怕又是皇上所为罢?”
满心欢喜地赛针,结果彩头是柄团扇,谁见了能高兴?
她叉起一枚果子要吃,皇帝四下扫了眼,见众人都在看贵女们穿针引线,没人关注这里,凑上前叼着吃了:“这果子挺甜。”
“你!”黛玉气急了,随手把果叉扔回去,恨恨地打了他一下:“还是皇上呢,整日做这种没脸没皮的事。”
“怎么恼了?”皇帝捡起那枚果叉,叉了果子送到她嘴边:“我服侍回来,成不成?”
“这是服侍不服侍的事?”黛玉劈手夺下,也不吃,仍放回碗里。“你是皇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方才你来扶我,已经是出格了。如今又……做这样的事,可知叫人看去了,就又是一场风波?天底下没人能管着你,你也更该知道克制的道理。”
黛玉觉得有些荒唐。当日初入内苑,皇帝总说她没规矩,动辄就要罚她。可谁知道时移世易,现在倒要她来劝诫皇帝守规矩了。
“这有什么。”皇帝却浑然不在意,将那枚果子吃了,老神在在地靠在椅背上,随意朝庭中众女点了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到了你跟前,他们也只有‘散’的份。整个紫禁城都是我的,他们不过是老祖宗请来做客的。难道为了几个客人,我倒要委屈自己,连内子都不能亲近了?”
他在自己家的园子里,和自己的皇后亲昵些,难道传出去了,御史还能借此说他孟浪?说破天去也没这道理。
“你总是有道理。”黛玉叫他说得没话说,只低头认认真真地端详桌上的巧果:“这是御膳房还是尚食局出来的?好巧的手。”
“这些场面上的,大多都是出自御膳房的手。各宫里自己吃的,才是尚食局所做。我就猜到你会喜欢,额外叫尚食局又做了些,交代他们少搁糖。今日天色好,明儿我休息,等这里散了,咱们再去坐船。迎风对月有诗兴,如何不比这乌泱泱的一群人来得有趣?”
黛玉生来就是喜散不喜聚的性子,一大群人聚在一处,也觉得过于繁琐嘈杂。听皇帝这么说,心底也生出了无限期待,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两说什么私密话?”太皇太后正踱步看贵女们在月光下比赛,转头见他们头对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已经站着看了一会了。见他们快说完了,这才笑着走近:“也说来我听听。”
两人猛地分开,倒像是做什么坏事被人捉住了把柄。皇帝还好些,只是随手拿起黛玉的团扇,一面扇风一面说热。黛玉却害臊得不成,整张脸都红了,扭扭捏捏地擎着茶遮脸。
太皇太后见这模样,面上略显吃惊:“怎么,不会是叫我捉住了,在说我的不是罢?”
“怎么会?”皇帝轻咳一声,瞧了黛玉一眼,见她不说话,只得替她打圆场:“就是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您的不是。”他起身来扶她坐下,笑道:“何况您这样的慈悲宽厚人,有什么不是能让我们说的?”
这会工夫,黛玉也缓过来了,道:“老祖宗,您这可就冤枉我了。我是在问皇上,这些巧果都叫什么名。”
“这样?”太皇太后一双眼睛利得能透出精光,来来回回把两人端详了好几回,才似笑非笑地问:“皇帝怎么说的?”
压根就没问的事,能有什么回答?黛玉只得语焉不详地说:“才刚才说,您就开口了。”
“这倒是我的不是。”太皇太后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连连地招皇帝坐下:“说说罢,别叫皇后等着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月流火[1]:指农历七月,天气转凉。